見謝游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小秘密一樣,余年拖長了語調,“原來不是啊。”
謝游不說話了。
余年心情很好地笑起來。
見了這笑容,謝游喉口發燥,“年年,你不要這樣笑。”
余年疑惑,“為什么?”
“會讓我很想……親你。”像是要迅速止住自己的某些想法,謝游轉移話題,“我派人去查了,這位老太太,確實是馮同璧,津城馮家的后人。年輕時嫁給了當時景城江家的長子,后來丈夫去世,江家衰落,她移居國外,孀居至今。大約十年前,出過一本自傳,叫《舊事》,還接受過國內記者的采訪。”
余年順著謝游的意思,換了話題,“她今天問到了《祈天德稿》。”
謝游明白余年的意思,“這件作品,很久沒出現過了,你懷疑?”
“對,”余年點頭,“我不太確定《祈天德稿》是不是在老太太這里,但老太太親自找到我,那肯定是有事。反正我還會在這里一個多星期,有空了就過來看看,也耽誤不了什么。”
謝游對余年的決定都是贊成的,“我不能陪你時,就安排司機接送你,好不好?”
余年清楚不管是安排保鏢,還是吩咐司機接送,都是謝游不放心自己的安全,于是笑著應下,“當然好。”
第二天一大早,余年到了工作地點,孟遠見到人,才放下懸著的心,“我都已經做好你會遲到的心理準備了!”
余年:“我明明從來都很守時啊。”
孟遠挑眉,“不是還有那句詩,‘從此君王不早朝’嗎?”發現自己好像又滿腦子的黃色廢料,他輕咳兩聲,“不說這個,國內網上不太平,王檸雪親自道了歉,最后不說想得到你的原諒嗎?”
余年跟著孟遠往化妝間走,邊聽邊應,“對。”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一堆腦子有病的粉絲,非要你親自出面,表示原諒。”
余年腳步一頓,也有些驚奇,“還有這個后續?”
“是啊,”孟遠語氣發冷,“這幫子粉絲里,估計有一半都是在王檸雪鏡頭前裝可憐之后,跑到你微博下,說你是睡了不負責、急著撇清關系的渣男的。現在王檸雪自己都掰扯了個理由,承認是她自己故意潑你一身臟水,她們還想道德綁架你,搞得你不說原諒,就人品敗壞欺負人一樣。”
余年沉吟,“孟哥,你覺不覺得,這事情有些奇怪?”
孟遠放慢了步子,臉上帶了點意外,“你也這么覺得?”
看余年點頭,他才把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思重,想多了。我有個猜測,但不敢打包票。王檸雪現在是被撤了吸你血得來的資源,不管是電影還是代,都沒了。這情況下,就算她不甘心,也不會再故技重施,找你的麻煩。”
“對,而且這次我被攻擊的焦點,更像是有人想要毀我的人品。”余年彎唇,“孟哥,我最近有沒有和誰有什么利益沖突?”
“我早上仔細分析了分析,沒有。不過要是加上圈兒里的傳,就是有了。”兩人走在草坪上,孟遠估計著拍攝時間,加快了語速,“知道鄭召溪吧?”
“知道,比我出道早兩年,開始是以三人組合出道,后來單飛。”
孟遠:“對,在你出道之前,三天兩頭霸屏首頁的,就是他。拍過電影電視劇,出過專輯,收視銷量都很好,不過出不了圈兒,到現在也是在粉圈兒里火。這次的傳就是,鄭召溪有意和奢侈牌黛鉑合作,兩方已經接觸多次,一直沒敲定。但近期,黛鉑有意找你。”
余年明白了,“黛鉑對代人的要求——”
“非常嚴格。黛鉑主要是做高端皮具,品牌歷史追溯到上個世紀,因為出過品牌代人被爆丑聞,導致品牌逼格也跟著懸崖式墜落的事,所以選代人極為潔癖。”孟遠攤手,“如果圈兒內傳聞是真的,那鄭召溪巴不得你在王檸雪的緋聞里,一直出不來才好。”
余年心里有數,“可是這件事維持不了多久的熱度了,他這個算盤十有**會落空。”這時,遠遠傳來一聲“余年”,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余年揚起笑容,“梅塞導演,好久不見!”
兩人張開手臂擁抱,梅塞爽朗笑道,“氣候還習慣嗎?”
余年語氣輕快,“很習慣,陽光非常舒服。”
就著這間隙,梅塞低聲道,“里面有位夫人,會在我們拍攝時旁觀,希望你不受打擾,好好發揮。”
余年見梅塞朝自己擠擠眼,明白過來,“謝謝您的提醒。”
這一次拍攝地點,選在了一處舊式城堡里。梅塞正親自跟余年講解廣告策劃,“廣告片的前十秒,是你出去騎馬釣魚回來,穿休閑服,開一輛敞篷跑車,‘跐溜’一下,車停在城堡的前庭入口。”
梅塞一邊講一邊畫著亂糟糟的示意圖,“然后,你摘墨鏡下車,跟隨侍從進入更衣室。脫下襯衫,讓侍女幫你換上燕尾服,系好領結,佩戴袖扣和腕表。”
“我們會在剛剛經過的那條長廊的墻壁上掛滿油畫,你從那條走廊,走到宴會廳,守在門口的侍從會為你打開宴會廳的大門。”梅塞手指夾著鉛筆,揮舞著比劃,“開門那一瞬間,砰!沖擊眼球的,就是奢華的、閃亮的水晶大吊燈!繪滿壁畫的頂拱,以及燈火輝煌!畫面是夢幻的,而且,無論是穿燕尾服的紳士,還是手拿羽毛扇半遮著臉的貴婦,都會低頭退開,為你讓出一條路!”
說著,梅塞還大力拍了拍余年的肩膀,“你的氣質,壓得住!”
“我一定好好發揮。”余年說著,注意到梅塞提起的那位夫人,就坐在不遠處的白色遮陽傘下。對方六十多歲的年紀,穿黑色針織連衣裙,佩戴珍珠耳環,已經花白的頭發打理得十分整潔,手包規整地放在大腿上。
梅塞也注意到了,聲音小了點兒,“不用在意,自由發揮就好。”
宴會廳的場景正在布置,梅塞要求必須復原出宮廷舞會的場景。所以余年只需要穿著休閑襯衫和短褲,鼻梁上架好墨鏡,一趟一趟地將跑車開到前庭的主路。
單是這一幕,就拍到了黃昏,而旁觀的那位夫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第二天,余年按時到達拍攝現場,對方已經坐在了遮陽傘下。余年輕輕頷首算作問候,得到了對方的回應。
第三天下午,收工很早。余年坐上車后,孟遠納悶,“黛鉑夫人今天又來了?”
“嗯,來了,只比我早半小時離開。”余年口渴,喝了水,繼續道,“不過梅塞導演說,明天應該就不會來了,讓我不要緊張。”
“說實話,連我都緊張,這連看了三天,也不知道有沒有結果。”孟遠摸摸下巴,“國內媒體放出了新聞,是鄭召溪和黛鉑大區經理吃晚餐的照片,看起來氣氛不錯。”
他點點手指,“說實話,我還是想你把黛鉑的代抓住,只有一個赫西,太單薄了。既然機會女神垂青,說不定真的能成!”
余年心態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也對,不糾結了。”孟遠看看腕表,“你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去拜訪一個長輩。”見孟遠的口型,余年點頭,“對,就是馮老太太。”
因為提前打過電話,余年到時,馮老太太已經等在院門前了。她換了一身衣服一套首飾,干凈又講究。見余年進來,她還往后面瞧了瞧,“你男朋友沒過來?”
余年微微彎腰,回答,“對,他參加宴會去了,今天我自己過來的。”
馮老太太“唔”了一聲,“那進來吧,我摘院子里新開的玫瑰,做了玫瑰餅,你嘗嘗看。”
余年放慢步速,跟著馮老太太進了門。里面的桌案上,放著一盞茶、一碟糕點。
洗干凈手,嘗了一口,馥郁的花香在唇舌綻開,余年夸贊,“很好吃!像我小時候吃的玫瑰流心糕!”
馮老太太眼角浮起笑褶子,“許久沒曾做過,味道好就好。”她手很穩地倒了一杯茶,“上次……我們聊到哪里了?”
余年放下食物,認真回答,“講到《不寐帖》和《祈天德稿》的比較。”
“對,看我這記性!”馮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茶漬,悠然道,“你眼里,《祈天德稿》好在哪里?”
余年組織好措辭才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民族的歷史追溯起來,實在很長。可認真翻閱,會發現,這些歷史,是王侯的歷史,是將相的歷史,卻唯獨不是平民百姓的歷史。每一個人都是一粒沙,但記錄歷史的人,視角或橫或縱,都放得極高,或關天下興亡,或關百代得失,而社會最底層的人,總是會被忽略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