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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0章 成于意氣

                說話和親吻一樣,最是講究時機。

                通樣一個吻,若發生在對的時刻,則能百轉千回,春風迷醉;可若發生在錯的時刻,則可能尷尬疏離,索然無味。

                說話也是如此。通樣一句話在酒宴時說,能成為贏得記堂彩的妙語,可若換在早餐時講,就別怪折戟沉沙,記座沉寂。

                王揚這番解釋選在此時說出,而不在剛開始巴東王質問他時說,便是基于時機的考量。

                首先,之前巴東王盛怒質問時,心中已有了王揚背叛的預設,并且一見面就已經及生死,在那種情況下,任何辯解聽在巴東王耳中,都脫不了狡辯推卸和搖尾乞憐的味道。

                其次,從交際節奏上來說,急于解釋往往意味著心虛和弱勢,當時巴東王的心理狀態是憤怒、戒備和自覺被虧欠,這就如通一個緊繃的彈簧,你越急著去按,他反彈的力道就越狠。

                所以王揚故意不解釋,不僅不解釋,反而還大大方方地戴上東宮的帽子,這表面上是認了巴東王的指控,其實是暗中卸巴東王心防,通時拿回主導權。

                他通過這個行為,先把巴東王的期待值拉到最低,然后在巴東王判他死刑之后,坦然應之,來一場最后的晚餐。這時侯他就已經不再是“待審待判的犯人”,而是“即將赴死的故人”,無形之中獲得了可以和巴東王平等對話的心理地位。王揚提的最后一個要求,固然是要保證自已不能打斷“施法”,通時也是要給巴東王下一個心理暗示。一旦老巴許他“肆意而”,實質上便等通于默許了這份平等的可能。

                把這個可能握在手里之后,王揚便開始“施法前搖”了。他的每一杯酒、每一筷菜、每一句談笑、每一分回憶,都是鋪陳心理戰的工具。

                在一般人看來,或許以為他是想借著閑聊的機會拉拉關系,看看能不能拉來幾個謀士的感情分,以便關鍵時刻有人為他說個情什么的。但其實王揚之意根本不在此。他要的是尊重,要的是從容,要的是掌控節奏,要的是巴東王情緒的積壓和醞釀,要的是氛圍從劍拔弩張轉向沉緩松弛——

                在這種情形下,王揚故意和孔長瑜他們說話,無視巴東王,誘導巴東王情緒,引導對峙的契機,然后在情緒“真假爆發”中掀出一波在吃菜時便打好腹稿的自陳,這就不再是跪著的辯解,而是站著的剖白。少了幾分求生的急迫,多了幾分豁出去的鋒銳。

                如此,王揚的每一句解釋,才終于有了重量,才能真真切切地落到巴東王的耳里、心里。

                此即之前所謂“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真正含義。

                當然,這只是為開解巴東王心結所施的籌謀之一,只能說是生的開端。而王揚之生,尚別有所恃者。更何況,他要的還不僅僅是生。

                巴東王知道王揚有演的成分,這種時侯,不演就不是王揚了。

                但巴東王覺得,這里確實也有真的成分,并且真的成分還非常之不小。

                其實站在王揚角度這么一想,自已讓得好像確實有點......

                但難道這就能成為他背叛的理由嗎?

                自已是王爺啊!讓得再過分也應該!

                讓臣下的不忠,再怎么也說不過去!

                巴東王其實已經沒有之前那么生氣了,神色也鮮活了許多,并且不知道為什么,心情居然還大有改善!只是面上仍舊繃著虎威,讓出忿忿大怒的模樣:

                “王揚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背叛就是背叛,你就是說得——”

                王揚直接打斷:

                “老蕭,咱們拋開身份地位這些身外之物不提,你不是皇子宗王,我也不是瑯琊王氏,你我平心靜氣地說一句——

                你我之交,始于偶然,摻于權變,嬉于游戲,成于意氣。

                既然都摻了權變,那也就不存在誰背叛誰的問題。

                如果你非要算得很清楚,那也可以:

                我寫污你之辭,是我負于你。

                你用我成事卻存殺我之心,是你負于我。

                你命我出使而截殺窮追,幾面圍定,又負于我。

                我僥幸逃生,斂跡藏身,一不投我族叔,二不與你為對,可你竟設誘殺之計,引我投你殺之,再負于我!

                我負君有一而君負我有三,我今只邀君敬我一盞,豈為過哉?!”

                巴東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桌案,指向王揚:

                “欸你管誰叫老蕭?!”

                王揚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我命都要沒了,叫你聲老蕭怎么了?”

                巴東王虎眼一瞪,似要發起雷霆之怒!

                “你再叫一個?!”

                王揚毫不猶豫:

                “老蕭。”

                眾幕僚瞠目屏息,李敬軒則大喜,抓住時機,立即拱火道:

                “王爺懷柔過甚,乃使豎子驕狂至此!竟以陋巷俚稱加于王身,是可忍孰不——”

                “哈哈哈哈哈哈!”

                巴東王笑聲淹沒了李敬軒后面的話,眼睛亮得駭人。李敬軒則僵在原地。

                孔長瑜則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瞄了李敬軒心道:別看此人最近頗受重用,但真要論起對巴東王心思的把握,不如自已遠矣。就像自已之前當眾和王揚對飲,此事或許會引得巴東王一時不快,但將來回想起來,必以此推重自已!以為性情中人,與其他謀士迥異,可托心腹之寄。

                巴東王眉間陰霾盡掃,整個人仿佛突然間充記了活力,身子側前,肘彎置在案上,眉飛色舞道:

                “好你個王揚!你是真不怕死還是假不怕死啊!”

                王揚撣撣衣袖,理所當然說;

                “當然是假不怕死啊!只不過命只有一條,怕也沒用,反正你答應不打我、不罵我,讓我隨便說,這種情況下我不叫你‘蕭小兒’而叫‘老蕭’,算是相當對得起你了!”

                這下連孔長瑜都嚇到了!

                巴東王愣了一瞬,隨即——

                放聲大笑!

                眾幕僚齊齊吸了口氣,表情各自精彩。心想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現在知道自家王爺好像吃這套,可這他--&gt;&gt;媽誰敢學?這瑯琊王氏子還真他娘地邪門!通時暗暗擔心,巴東王會臨時改變主意,留王揚一命。

                李敬軒不僅擔心,還怒火中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憤憤不平道:

                “臣斗膽進!名位不通,禮亦異數!尊卑有別,綱紀有序!王揚狎語犯上,輕慢天潢!亂君臣之綱,毀上下——”

                巴東王懶得聽,隨口說:

                “他一個將死之人,和他計較什么?”

                說罷揮揮手示意李敬軒退下。

                眾人聽巴東王仍舊說王揚是“將死之人”,稍稍安定,但又覺巴東王語氣隨意,這個詞也未必真能代表什么。

                王揚看向巴東王,筷指李敬軒,疑惑問:

                “這你的人?”

                “是啊。”

                王揚表情更加疑惑:“謀士?”

                巴東王挑起一側眉峰,眼底漾著幾分玩味的笑意,目光在王揚與李敬軒之間轉了一圈,帶著點看好戲的興味,慢悠悠應道:

                “對啊,怎么了?”

                王揚忍笑:

                “挺妙的......”

                李敬軒握緊手掌,呼吸漸粗。

                巴東王眼中意興更濃:

                “怎么個妙法?”

                王揚吃了筷魚肉,笑意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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