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秦元君造訪,溫良辰次日不再睡懶覺,早早地起了身,拉著他一道去聽講經。
今日所講經者與平日不同,既不講風水也不講面相,而是說那入世道學。
“道,乃天地法則,夫道者,自然也。俗世禮教,為自然道墮落而成,若要為道,必越禮而為之。”那位講經老者侃侃而談。
秦元君面露微驚之色,接而又若有所思。
即便是溫良辰,平日學的也是那經中的“修身齊家”那套,何時聽過啥也不管,丟了拘束還能治理好國家的。
于是,她拍了拍旁邊蒲團坐著的一位師兄,小聲問道:“師兄,這位……老師,我怎從前未見過。”
萬能的師兄面帶微笑,湊過來對二人道:“這位老師身居于后山,之前鮮少出來,但就我所知,應是掌教派他今日出山講經。”
溫良辰抿了抿嘴,平日觀中極少有人談論國策,即便是有,也是偷偷去藏經閣翻來看,哪敢明目張膽地談論與時今不同主見,今日是怎么了。
聽著坐上那人侃侃而談,而其他人大多無反應,秦元君忍不住出聲,提出心中疑惑:“有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敢問老師,若人人自然清凈,天下如何得治?”
老者朝他望了過來,很自然地回應道:“無為而治。”
溫良辰覺得更為疑惑,何事不做,國如何得寧?
不僅是她和秦元君,座下學生皆交頭接耳。
老者哂然一笑,補充道:“無為,汝等觀之為‘無為’,其為‘無不為’。”
溫良辰在心中繞了一圈,說起來無為,就是可以無所不為,也可以有所為,某些事情理應不為。
“按老師所,無為可引為無事,而不是絕對無事?”秦元君沉思片刻,忽然回答道。
老者撫須頷首,面露微笑:“正是。無事,便是事無事,你可懂得了?”
秦元君在眾目睽睽之下,忽地站起身來,深深彎下腰,朝老者鎮重行禮:“道長,受教了。”
老者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微微笑道:“孺子可教也。”
溫良辰聽得一知半解,無事,便是不要生事,說起來也是對的。她又坐在原地想了一會,心道,不管如何,道中有義,她學著便是了,懂得多了,自然通曉世間道理。
秦元君也是如此想,只是所考慮之事,比她更為深遠。
下了講經之后,秦元君主動提出,要求面見徐正。
“良辰,那掌教真人,可否告知其名諱……另外,他到底是何來頭?”秦元君問道,隱隱約約覺得心中不對。
溫良辰轉過頭,眨了眨大眼睛道:“師祖名徐正。”
“徐正……”
秦元君微垂雙眸,跟著喃喃念了幾句,突然,他身子一晃,待他再抬起頭來之時,面上俱是震驚之色:“你,你你是說,你師祖名徐正?可是那英宗年間,本朝唯一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徐正?!”
溫良辰稀松平常地道:“是啊,那又如何。”
徐正還是襄城公主的師父呢,繼承母親的師父,她并不覺得奇怪,或有何不正常之處。
秦元君雙目圓睜,露出一種怪物的眼神。
“你師祖是徐正,你竟一點也不驚訝?”秦元君腳步一頓,瞬間露出一臉惋惜之色,瞧向溫良辰眼中,滿滿都是“你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小丫頭”、“你居然還對他撒嬌”之類的神色。
秦元君只覺心跳增速,雙腿發虛,連中三元,得從地方到全國,次次都得拿下頭名,那是所有莘莘苦讀學子的夢想,甚至是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
而徐正,卻憑著過人的天賦,年紀輕輕摘下此頂桂冠,驚才絕艷有如天人。
這時,秦元君看整個太清觀的眼神變了,其中還包括……薛揚。
“師父不在。”薛揚站在主樓門口,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師侄,你莫要忘了,該練武了。”
“啊呀,我的確是忘了,師叔休怪我。”
溫良辰生怕薛揚會反悔,萬一不教劍,又讓她成天跑圈,那日子還怎么過下去?
“魚腸,你喚純鈞拿劍來武場陪我練。”
魚腸遠遠地行了一禮,趕緊朝著原路離開了。
秦元君將書本往袖口一塞,抬頭勾唇一笑:“良辰,我在山上也無事,不妨與你一道去練罷。”
放任溫良辰一個人和薛揚單獨相處,秦元君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來。一想到薛揚對她指指點點,或是動手動腳,他的心中有如火山爆發……不行,還是自個兒跟上去罷。
然后,他又轉過頭來,朝著薛揚道:“道長心胸寬闊,不介意我瞧瞧罷?反正我也不大懂。”
薛揚搖了搖頭,漠然道:“隨你。”
練劍開頭自然是先跑兩圈,鑒于上次溫良辰差點摔下山,這次跑動范圍不廣,只繞著蓬萊花園便可。
溫良辰帶著純鈞,率先一溜煙跑走,秦元君將大麾往巨闕手上一塞,將下擺系在腰上,再卷起袖子,摩拳擦掌準備出擊。
巨闕抿嘴,還是忍不住道:“少爺,您還傷著,莫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