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辰見他腦門上全是汗,卻不生同情,依舊不依不撓道:“我不曾熟悉道學,但想著,這世間道理皆是相通。佛經中達摩有‘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師叔可否為我解此句之惑?”
溫良辰之所以得知此,還要多虧了老太太罰她抄經,這也是迄今為止老太太對她做出唯一有用的事了。
若薛揚是塵世間人,必能聽出此話的咄咄逼人,可惜的是,他并不是。
“師侄此句,倒是說出我心中真意。”薛揚垂眸靜思片刻,接著又張口,對答之聲如同潺潺流水般而出,“此勸慰世人放下紅塵事,若心有執念,修行之間呼吸易松,必前功盡棄。若至無牽無掛之境界,心便如鐵墻,可六根清凈,不受世間事煩擾,跳出六道,脫離輪回,成仙成圣矣。”
薛揚耐性極好,將她所提的疑惑,幾乎是字字解讀,還提升數層境界,說的溫良辰心中欽佩不已。
但是,溫良辰若是服輸,便不是溫良辰。
作為一個在太清觀門口扎營搭篷,欲使出殺招爬墻的驕橫郡主,若是能被薛揚勸而向善,那明日的三元山,可要倒著往下長了。
“師叔說的好,”溫良辰一合手掌,由衷發出贊嘆,“但是,心似鐵墻,外物于鐵墻之外,我為何要在乎外物?既不在乎,不瞧見,甚至是眼不見為凈,外物無法入我心,試問諸多外物又如何?諸法實相,外物與心皆實相,師叔以為,外物又是何物?”
佛與道二者在某些論點上,是可相通的,待溫良辰話音一落,便換成薛揚大驚之色。
他的臉色由震驚轉為疑惑,又從疑惑轉為不解。
諸法實相,那么,心,也是實相。若外物非物,那心也非物,何來鐵墻可?
薛揚細思極恐,由此及彼反反復復數次,終不得要領。而他的表情,則被定格在百思不解和恍然大悟之間的某個空白處。
正當溫良辰洋洋得意之時,薛揚袍角一動,忽地一個側步,正面站至她身前。
因對方速度太快,溫良辰受驚之下,猛地往后一退,卻不小心踩中石塊,順勢往后一倒。她的后背是臟污的草地,若是摔了下去,恐怕今晚泡澡要多費些時了。
溫良辰下墜的速度快,但薛揚的身手更快,他左腳往前一踏,右手一撈,揮出一道完美的太極圓弧,眨眼之后,溫良辰已再次出現在他臂彎之中。
待溫良辰站直身子,薛揚倏然收回右手,后退兩步,挺拔而立,僅有青色衣袂尚在飄動。
“你,你你……可想嚇死我……”溫良辰一邊喘氣,一邊拿眼珠子剜他。
薛揚卻不理會她,彎腰抱拳,頭顱深深地垂下,聲音依然清朗:“揚承師侄指教,豁然開悟。”
溫良辰之,雖然有詭辯之意,還有些強詞奪理,但不得不說,算是解了他近日練功的某些疑惑。薛揚是一位有恩必報之人,方才的行為,便是對溫良辰這位師侄表示感謝。
當然,令溫良辰受到驚嚇,自然這不在他的估測范圍之內,而她心中所生的慍怒,他更是毫不知情。
“……”
不知是哪位仆人打了個哈欠,薛揚抬起頭,瞧了一眼黑沉的天色,忽然道:“師侄,已入深夜,你莫要耽誤了休息,我先告辭了。”
溫良辰深吸一口氣,耽誤之人,不正是你?
她嘴角抽搐,忍著脾性兒道:“師叔一路走好。”
“恩,多謝師侄,你方才之,待我回去細想,明日再與你談論。”薛揚回過身,朝她一抱拳,接而如無事人般,踩著四方步,衣袂飄飄,灑然離去。
留下溫良辰小臉青黑,嘴巴撅得老高,似要到天上去。
次日清晨,溫良辰前往戒臺聽經,主講之人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道,所授內容為煉丹和藥理。
溫良辰對煉丹術的認識,僅停留在鶩黨圓凰酪┑拇到錐危劣謚焐啊12芻浦嗟腦希蚴鍬肺硭磺喜煌āv鋇教膠罄矗講琶靼祝湊馕煥系啦皇竊誚塘兜ぃ竊謁盜噸埔澹熱紓綰謂ど傲噸莆
“寇宗曾:朱砂鎮養心神,但宜生服,若煉服,少有不作疾者。”老道如是說,末了,他還慢條斯理地交待一句,“丹藥雖好,卻不知毒性,你們不可亂吃。”
溫良辰微微頷首,心道,這老道倒是實誠。京都中豪門富戶,甚至是皇家,偶有供奉道士的傳統,這些道士將丹藥吹得天花亂墜,效用非凡,當然,吃死升天之人,也絕不在少數。
不論如何,她是不敢吃的。
溫良辰隱隱約約記得,她的曾外祖父英宗,便是服用仙丹而駕崩。
老道講完煉丹要義,神色似有些疲倦,眼睛也瞇了起來,他不耐地揮了揮手道:“至于藥理,你們先回去溫習,貧道下次再講。”
諸弟子聽罷便散課,有不少人想與溫良辰搭話,誰知那老道卻突然出聲道:“溫良辰,你留下。”
溫良辰一回頭,面露驚訝之色:“道長,您喚我作甚?”
老道一撫胡須,一派仙風道骨。
“嗯,你還不速速過來,參見為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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