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毫筆,深吸一口氣,活動了幾下手腕,長時間沒有這么高密度寫過字了,對他的腕力是一項挑戰。
“其實我可以抄書補貼家用。”他突然道。
這件事他早就在想了,在夢里他一味只讀書,真是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可一直以來辛苦養家的卻是招兒。
曾經的‘他’對這種情況無奈、感慨,卻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招兒確實能干,在經商之上有著旁人沒有的天賦,且一應皆是事無巨細,從不讓他為銀錢愁,遂他也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輾轉回,他才現‘他’比想象中更為在意這件事,既然如今他能有余力賺得一二銀錢養家糊口,為何不去試試。
大丈夫豈能讓女子所養,方該是他為她遮風避雨才是。夢里這個時候的他不懂,幸好他現在懂了。
“抄書掙錢?”招兒連連搖頭:“那怎么能行,又辛苦又傷眼睛。”
“哪有你說得這么夸張,你瞧瞧我這不是一會兒就抄了一本。”他將所有書頁整理成一摞,拿給招兒讓她裝訂。
“抄書既能掙錢,又能看書,何樂而不為。我記得鎮上有書鋪是會找些窮苦書生幫忙抄書售賣的,你明日去鎮一趟,將這書拿給書鋪老板看,若是可行,就幫我接一本活兒回來先試試。”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罷,還是我與你同去,明日我們一同去鎮上。”
“這樣真能行?”但凡扯上小男人的事,招兒總是會患得患失的猶豫。
“有什么不行的。”
*
事情既已說定,次日兩人起了個大早,連早飯都沒在家中吃,便出門了。
余慶村是位于湖陽鎮下一個小村子,其實湖陽鎮也就是湖陽鄉,只是以鎮為名。像這樣的村莊,湖陽鎮下有幾十個,余慶村在其中算是比較大的村莊之一。
從余慶村到鎮上,若是步行,需得近一個時辰。若是坐牛車、騾車就比較快了,每天都有從下面村子到鎮上的車。牛車慢,價格低廉,兩文就能坐一次。騾車貴,一人得四文,但度可不是牛車能比的。
出了余慶村往前走,走到一條岔路上,又往西走了一會兒,招兒和薛庭ㄍa訟呂矗駒諑繁叩拇笫饗碌瘸怠
兩人的衣衫雖然簡陋,但俱都整潔,尤其是招兒,竟然穿了一身男人衣裳。
“原來你每次出門都要從后面菜地里走,就是為了換這身衣裳?”
招兒點了點頭,心里有些心虛。不過她既已做下決定,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幸好薛庭街皇敲媛兌凰烤錚掛裁槐硐殖齠嘞傭竦難印
“這么穿出門方便一些,你看這樣就認不出我是姑娘家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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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年長相清秀,從男人的角度來看,略顯單薄了些,卻是真看不出有女兒家的跡象。他認真觀察了下,才現招兒將眉毛描粗了,而胸前也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竟變得一片平坦。
似乎也現小男人的眼神在自己胸前停留的時間過長,招兒解釋道:“這個太不方便,所以我用布給纏上了。”
她說得十分不以為然,就好像在說咱們中午吃什么,可薛庭ㄈ從幸恢直╅逄煳锏母芯酢
他回憶了下那個夢里,招兒胸前那對很是豐碩,他突然有一種怕她被壓扁的感覺,忍不住道:“不會被壓扁?”
招兒聽了有些詫異,她倒沒想這么多,遂道:“壓扁了就壓扁了,反正也沒什么用。”
正說著,她見不遠處駛來一輛騾子車,便往那邊招了招手,自然沒有現薛庭u謀砬槭止忠臁
見是坐騾車而不是牛車,薛庭u幻庥行┎鏌歟倉恢勒飴獬當擾3悼曬蠖嗔恕u卸殉登耍銑擔骸罷獬悼煲恍換岫偷攪恕!逼涫嫡卸橋濾蟛〕跤懿渙伺3檔牡唪ぃ新獬稻妥獬怠
趕車的中年人笑瞇瞇地搭話:“小哥有見地,這車不光快,還穩當,可不是牛車能比的。對了,這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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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人說他是招兒的弟弟,同樣都是一身男人的裝扮,他明顯比招兒看起來瘦弱些,人也矮了半頭。
招兒愣了一下,笑著點頭:“是啊,是我弟弟。”
說話之間,中年人已經趕著騾車往前去了。
這車確實比牛車快多了,跑起來也不顛簸。車隔一段路就會停下拉上一個或者兩個人,這種特制的加長車廂能坐十二個人,車廂的頂是專門定制的,上面還能放些不太重的東西。
對了,坐這騾車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車廂可以擋擋塵土,不用到了鎮上還得找地方收拾自己。
“等我以后有錢了,我也買輛這車。”招兒忍不住對薛庭u潰沼諑凍雋艘凰啃『19悠
“你會趕么?”
她愣了一下,才道:“不會趕,我可以學。”
問題是你什么都干了,連趕車都自己來,那要男人作甚?薛庭ㄐ鬧心南耄床畔氳皆諉衛錚飧齙蹦腥說暮孟窕拐婷皇裁從謾
看來以后他要學著趕車。薛庭o迪戮齠ā
*
騾車在坐滿人后,終于不再半路停下捎人了。
又過了差不多一刻多鐘的時間,便遙遙可見湖陽鎮的城墻。
騾車在城門不遠處停下,車上的人都下了車,招兒帶著薛庭ㄍ蚶鐨腥ァ
這湖陽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招兒以前去的大多都是東市,東市賣雜貨的最多,可這次主要是去書鋪,就要往南市去了。
前朝重文輕武,這種民風在經過前朝末期的戰亂之后,并沒有因此而消亡,反倒因為大昌的太祖皇帝當初之所以會上位,乃是前朝一眾文官團體的擁躉,越是風行。
連目不識丁的老百姓都能說上一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見一斑。
哪怕是湖陽鎮這種小地方,但凡家中有些余錢的家里,都會送家中孩子去私塾學兩年。能考個功名最好,不能考功名識的幾個字出來,做工也便宜些。
這種民風致使鎮上頗有幾家書鋪、書肆,像南市便有一條街上全是賣筆墨紙硯,另還有其他配套的,一概都是做讀書人的生意。
招兒雖不是讀書人,但她給薛庭蜆富刂裰劍遠緣胤揭彩喬岢凳炻貳2還19揮辛煅νu奔淳腿ィ瞧吖瞻巳評吹揭淮π〕蘊乇鴝嗟牡胤劍伊思頤嫣蛩慍怨綬乖偃ァ
“早上這一頓最重要,咱們為了趕時間,連早飯都耽誤了。磨刀不誤砍柴工,吃飽了咱們去。”
招兒管面攤老板要了兩碗揪片。
這揪片是平陽府特有的吃食,用蕎麥面和高粱面做出的面片兒,面色黑紅,配著豆腐木耳香菇的澆頭,噴香四溢,簡直讓人口涎都流出來了。
“這家的揪片特別好吃,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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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手藝如何,至少分量多,料也放的足,不像薛家做的飯菜,油舍不得擱鹽舍不得放,吃起來淡而無味。
不過價錢也貴,薛庭淮笸刖酒醞炅耍卸嵴說氖焙蚋稅宋那簿退嫡庖煌刖酒奈模宋那墑嵌伎旃宦虼蟀虢鍶飭恕
“好吃嗎?”往南市走的時候,招兒還在問他。
“就是有些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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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那夢里,這幾文錢實在不當什么,可就是這兩種詭異的心思摻雜在一起,薛庭u啪醯瞇那楹芄忠臁
“貴啥,不貴。你不常來鎮上,好不容易來一回,自然要帶你吃頓好的。”
還真是吃頓好的,別看招兒會賬會得面不改色,實則她以前一個人來鎮上的時候,餓了頂多就買個饅頭吃。
她對自己從來舍不得,總想著多攢點兒,可對薛庭ㄈ詞稚岬茫閌喬釔淥堋k悅棵肯氳矯衛锏哪且磺校νu疾桓抑瞇牛約夯崾歉鏨逼廾鹱又恕
“等我抄書賺了錢,天天帶你來吃。”他忍不住道。
太陽已經出來了,淡金色的陽光灑射在少年還略顯稚嫩的臉上,白皙的臉宛如最上等的白玉,其上還有細細的絨毛。微微有些泛白的唇,此時局促的輕抿著,看得出少年有些不自在。眼睛也不敢直視著她,而是看著一旁。
招兒的笑容越來越大,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傻狗兒,你抄書才能賺幾個錢,哪能天天來吃那。”神情中帶著寵溺。
話音卻在他黝黑的瞳子里消了音,招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有些心虛,也是怪了,她以前從來不會怕小男人,可自打這回他病好后,她竟偶爾會有些怕他。
肯定是她的錯覺!
她收回手,做左顧右盼狀,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看,到了。”說著,便率先邁進那書肆。
二房屋里,招兒去倒了些熱水,兩人洗了腳后便上炕歇下了。
一張大炕,兩個被窩,一人一個。
可招兒今兒卻有些睡不著,打從正房那邊回來,她的情緒便有些亢奮。
她翻了一個身,又翻了一個。
“你不睡?”
本來按理說不會歇這么早的,可今兒兩人都忙了一天,所以招兒上炕后就把燈熄了。不過外面有月,屋里隱隱約約還是能看清楚的。
招兒半坐起來,湊到薛庭ㄅ員摺
“狗兒,你跟姐說說方才你罵那老殺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招兒會罵人,也罵過人,可還沒見過這種罵人的法子,硬是罵得楊忠惱羞成怒,而薛家人連勸都不知該怎么勸。在招兒來看,這不就是集罵人之大成,臟字不吐就能罵人嗎?
她想學會這個法子,總有用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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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兒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肩膀:“咋了?咋又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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