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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村的大碗茶也很不講究,紅泥燒成的大碗沒有上釉,飲水時避不去嘴邊的粗糙感。
就連倒茶時,小攤攤主也沒有如旁城的店家一般,用紗布過濾掉碎茶末,反而就那樣沉浮在碗中。
若是好茶葉倒也罷了,越是浸泡便越有味道,可這種并非沖在茶盞里的茶,喝的就是一個爽利解渴,茶葉沫子未免苦嘴。
但總歸架不住文無境心情不錯。
于是他手中的那只碗轉了又轉,粗糙的紋絡也被靈力抹均,宛如洛城出窯的那些上了好釉的瓷碗。
“可惜沒有足夠實力的好人,不能長命。”
文無境的笑聲中,似有些嘲弄。
事實上,若以實力論,哪怕是陳語生在世間,也應該算是有實力的好人,何況那位幽淵姑娘。
問題在于實力是相對的,若以他和冬山為對手,那二人確實算不上有實力,別提而今重傷垂死。
文無境覺得,恐怕此刻那二人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就算冬山不出手,他一個人也足以解決。
“這個世間最簡單的道理,哪怕是一個凡間孩童都明白,但總有小陳公子那般不懂的人。”
他的語沒有停下,多了兩分嗤笑。
冬山又叫了一碗面,趁著小攤攤主顫顫巍巍煮面的功夫,他才搭理了文無境一句。
“你似乎對那位小陳公子怨氣很大?難不成是因為他兩次三番對你出不遜?”
冬山自然聽說過,陳語生曾經在大朝會上,怒懟唐林輔與文無境的傳聞,更是在與紫千紅當面時,和陳語生有過辭之爭。
但冬山不覺得文無境會這么無聊。
雖說這人心胸狹隘了些,但總歸修煉到了這等境界,不太可能因為和小孩子的置氣而動怒。
那么……
“不對,你是在嫉妒他?”
冬山拍了拍手,像是恍然大悟的模樣,只是這般姿態未免太不真誠,連孩童都能看出來浮夸的假意。
假意的扮相,卻說的是真話。
冬山不是在提問,而是給出了結論。
聽到冬山戲謔的話語,文無境的臉色略有些陰沉,看向冬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這顯然是他很罕見會對冬山展露的情緒。
作為一個極會審時度勢的人,文無境理論上絕無可能對冬山展現敵意,不僅是因為對方遠強于他,此刻對方更是他最大的依仗。
所以顯露這等程度的不滿,顯然是被戳中了真火。
這是他壓在心中,罕有人知曉的想法。
——他很嫉妒陳語生。
事實上,浮生五域嫉妒陳語生的人很多,或者說單論中州之內,就多的數不過來。
帝鴻圣皇之子,一入世便成了圣域圣子,擁有了無數人一身都難以企及的權柄、地位與資源,還擁有著世人羨慕不來的絕高天賦。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權勢、天賦還是聲望,都很干凈,不會對陳語生本人造成任何負面效應。
這真是一個很不講理的完美命運。
整個天下不應當有一個人不羨慕,哪怕是號稱浮生五域身份最尊貴的明三姑娘,也有足夠的理由羨慕陳語生。
那么他會嫉妒,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我這一生雙手沾滿了鮮血,用盡了毒計,歷經了無數生死大劫,但終點卻未曾達到他的啟點。”
文無境很不甘心,每每念及此便覺得憤怒。
最令他心懷恨意的是,活了這多年月的他,本應如千年寒冰的心境,竟會因為一個少年而破防。
“他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當年若是如此便會被父親放棄,他可以任性到不講道理,我卻沒有長輩給我撐腰……”
文無境的雙瞳中,滿是復雜與狠辣,但更深處卻是語難以形容的某種情緒。
冬山爽朗的笑著,但微睜的眼瞳卻是些許輕蔑。
這便是他與鐘十三這等層次,和文無境的不同。
“我也嫉妒那位太玄冥帝,但若是冥帝再世,我能吃了他,然后我便是更強的他。”
冬山握著手中的筷子,神色滿是凜冽與快意。
念及那位北疆無數歲月以來的最強魔修,甚至說是浮生五域無盡歲月的最強修者,冬山并沒有感到絕望與嫉妒。
每每想到,心中便升起無限豪情,可惜沒有與那等人物生在同一個時代。
但總歸也不是沒有好處。
天下三君當年一戰,斷碎了太玄冥帝的軀體,使其分散世間,雖然絕大多數都落入了南嶺之外的無盡海,但一少部分還是散在了浮生大陸。
冬山不久前在天岌山,搶在帝胤之前尋到了太玄冥帝的一條手臂,僅煉化了那條殘臂,便讓他半只腳踏入了至強境界。
“你這念頭還不夠通達,未免太不自信,若活這一輩子還不肆意些,怎能踏出那最后一步。”
聽到冬山的訓斥,文無境臉色愈黑,但眼瞳中的情緒稍緩。
畢竟不可能真的對冬山出手,萬事還要依仗對方,那么盡快調整好情緒,也是無可奈何。
“我所追尋的,并非修煉之路的極致,乃是天下權柄。”文無境沉聲道,隨之盯向冬山。
“你可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交易。”
顯然,文無境雖然是由冬山所救,且沒有足夠的實力違抗對方,但想要其全力相幫,也必然有所付出。
而冬山所給出的條件,才是晚歲真人死后,文無境愿意追隨冬山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