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湯火鍋,往往比白湯火鍋熬干的更慢一些,饒是如此,一頓飯也續了兩次湯。
續的湯是店家的銅爐中,直接舀出的紅湯,據說是二十年的老鹵湯做引湯,加之每日清晨新調配的辣湯做主湯,混成的滋味。
用這種湯涮出的鴨肉,不僅比尋常的火鍋更有風味,鮮香麻辣,還很像是在吃鹵味,滋味確實上佳,不知比例幾何。
“可惜生兒沒跟來。”凡塵感慨了一句。
夢不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他心疼孩子,卻不知道原來他還這么心疼孩子?
連吃個小味,都想著孩子。
一瞬間,她忽然感覺自己這個母親,是不是有些不稱職?
“確實可惜,生兒與蓁蓁都嘗不到……”
“若是他來了,就能學會這料湯的配比,以后經常在家里做給咱們吃。”凡塵還未待夢不語說完,便說了下一句。
這句話打斷了夢不語的話,讓她一時間感慨萬千,心中頗有些復雜的情緒。
以后就算再要孩子,還是生女兒算了,省的他在禍害兒子。
“那么現在咱們要去哪里等那少年?”
調整好心情,夢不語付了錢,三人一同離開了小店。
“先去尋無穹吧。”
雖然不必著急,但總得去看看,何況凡塵大致清楚,黎明若選見面的地方,也大概會去雁蕩宗。
“太清宮那邊兒……”
“若是邪神真的蘇醒了,應該有人比我們更著急。”
……
……
忘川鄉依舊是那個忘川鄉,黑湖依舊是那道黑湖。
那株黑湖旁的枯樹,同樣不知是第幾個百年,連枝椏都未曾改變分毫,偶爾迎風發出瑟瑟的響音。
只是黑湖中的那些巨碩暗影,越來越少,極遠處的滿滿蒼山,已經隱有模糊。
這是很奇怪的變化。
至少對于將臣等人而,有些無法理解。
“你將黑湖中的‘魚’捉完了?”將臣正在燒柴燉湯,看向了一旁的嬴勾。
那名墨藍色書生打扮的男子,悠悠的打開了手中的折扇,心中亦是不解。
“不至于吧?”
黑湖中的‘魚’從本質上來說,并不是生命,而是這忘川鄉中的靈力,若是少了些,自然會有天地靈力彌補。
就算是他想捉完,也不太可能。
女魃依舊慵懶的坐在那方石椅之上,正悠悠看著將臣,百無聊賴的等著火鍋。
今日,他們還吃火鍋。
“火鍋比起旁的菜式,確實很奇怪,不是嗎?”女魃托著腮,嫵媚的眼角微微揚起,像是描了一層火線。
相較之旁的菜色,火鍋最為簡單,包羅萬象,能夠兼容許多菜色無法兼容的菜樣,卻有無窮變化的滋味,最重要的是怎么吃也吃不膩。
“確實如此。”嬴勾學會了搶答。
女魃好似沒聽見,依舊靜靜的盯著將臣,將臣沒有理她。
似乎是覺得被落了面子,這名身著火紅色妖嬈長袍的女子,漫步走到了將臣身邊,眉眼間頗有諷意。
“怎么?去了太清宮一趟就成傻子了?”女魃的聲音嬌柔軟糯,卻是毫不留情。
“公子和月姑娘,不是給你除了那道咒法,怎么還疑神疑鬼?”
這是他們都已經知曉的事情,將臣自上次從太清宮離開之際,便被太清宮中的某位存在,利用咒法開激了心神。
讓他變的有些奇怪。
但歸來之際,月姑娘頃刻便察覺到了這種變化,替他接觸了咒法,并不算困難。
將臣又往燒鍋中,添了一把柴,依舊在靜思。
“我在想,明老宮主借助邪神之力,做出此舉是何意思?”
若是想要控制他,按理應該有更好的手段。
至于以他為引子,用這種手段坑害月姑娘與帝胤,則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至強境修者,已然通達天地,神念合一,擁有尋常修者難以想象的神魂與道果,不可能被精神之法控制。
便是是當年的太玄冥帝都做不到。
聽到將臣的疑惑,女魃同樣略有不解。
因為明老宮主此舉,按理應該沒有任何意義,還會得罪他們,讓聯盟的計劃產生破裂。
雖然他們很清楚,公子帝胤不可能與明老宮主聯盟,更不可能投靠那所謂的‘神明’,但至少現而今,他們交涉的名義如此。
那位明老宮主,此舉確實難以捉摸。
“也是……與月姑娘有關?”
極少閑聊的后卿,忽然說道,這是他瞬間的感覺,雖然這并非什么好的預感。
隨之,他便繼續切菜,將臣與女魃沉默了下來。
……
……
那間茅草屋的石桌前,明黃色錦袍的帝胤,依舊在與月姑娘下棋。
這次不是五子棋,是井字棋。
帝胤用石筆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很好看的井字棋盤,又挑了幾塊酥糖當做棋子。
奶香味的酥糖是月的棋子,那些肉松軟酥糖則是他的棋子。
“怎么才能吃棋?”
不知下了多久,月姑娘的關注卻一直在棋子上,怔怔的眼眸泛著水潤的亮意,像是水墨畫中的可愛饞貓。
“井字棋不能吃棋。”帝胤笑著提醒道。
可看著月此般模樣,他又繼續柔聲道。
“但你若贏了我,就能將它們全都吃了。”
月姑娘正饞饞的將自己的棋子咬了一半,剛想說她吃出來了,這是她很多年前,買給過帝胤的酥糖。
是北疆風起城的福記酥糖,無論過多少年,都是那個味道。
偏偏聽到這話,她又戀戀不舍的將手中的‘半枚棋子’放下,畢竟只再吃半塊糖與全都吃掉,哪種更幸福,她還是分得清的。
“那就繼續下棋吧……”不知為何,她的聲音有些委屈巴巴。
遺憾的是,她始終都贏不了帝胤。
自然不是帝胤棋高一招,也不是帝胤不讓她,只是她偶爾會忘記自己的棋子,錯拿帝胤的棋。
“井字棋,我會下的。”月姑娘忽然拍了拍臉頰,認真的想著規則。
很多年前,她教過帝胤。
“只要三個子先連成一條直線,就能贏了,而且先手絕不會輸!”
帝胤笑著點頭,眼瞳深處卻有些黯淡。
因為月姑娘每次都是先手,卻已經輸給了他很多次。
無論是忘記了自己的棋子也好,忘記連成一條直線也好,她總是會忘記許多東西。
她已經記不住三步的棋子,大抵只能記住前一步了。
“咦,我贏了?”
月姑娘忽然出聲,清冷到近乎沒有感情的聲線中,難得浮起一抹喜色。
就像是第一次吃到酥糖的小孩子。
帝胤靜靜的看著,眉梢微抬,似比她更加高興。
雖然只是下了很多次后,出現的巧合,但依舊很讓他高興。
“是的,你贏了,但等會兒就要吃飯,記的少吃些酥糖。”
帝胤將這些酥糖,全部推向了月姑娘,看著對方靜默的臉頰上,隱隱發亮的眼眸中,心中愈加柔軟。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等不起了。
看著月姑娘面無表情的,像是松鼠一般的吃糖模樣,帝胤也有些好奇,這福記的糖真的那么好吃嗎?
他當然是吃過的,還吃過很多次,尤其是第一次吃福記的糖,還是月姑娘給他買的。
那時的他,還是個愛吃糖的少年。
“也難為福記了。”
這多年,已經不知傳承了幾百任掌柜,店鋪也不知毀了多少次,但竟然還是沒有斷了字號與味道。
——凡間總會有這種,連修者都難以理解的奇跡,就像是人,總會發生神明無法理解的奇跡。
“在準備幾天,我就要去太清宮了。”
雖然時間有些趕,時機也還沒到,但帝胤知道,月姑娘已經不能在等了。
本就孱弱的她,不僅要支撐著忘川鄉,這些日子還頻繁給他們治療傷勢,消耗了太多月露,那幾乎等同于她的命源。
若是在不能解決那些‘異類’,讓天地依舊排斥她,無法像是正常人一般回歸世間,她終有一日,會自己潰散消亡。
這是帝胤無法接受的事情。
聽到帝胤所,月姑娘愣了愣,手中福記的酥糖忽然也不香了,悠悠放了下來。
她癟了癟嘴,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總有些忘不掉的,所以很清楚帝胤那句話,代表著什么。
“太早了,你應該在等等。”
她當然知道,這個世界是有‘異類’的,是較之天棄之體更加可怕的邪神。
他們的存在,便對這個世界有著極大的侵害,何況隨時都有復蘇的危險,那時那些邪神,或許便會指引星空,喚來無數同伴。
這對浮生大陸,無異于是滅頂之災。
月曾經遠遠的見過一只被封印的邪神,尚在沉睡之中,饒是以她的境界與實力都覺得極度危險。
雖然她并不會恐懼,也不覺得那邪神,比她那條幾乎沒見過面的白龍師妹要強,但邪神……不止一個。
邪神亦不會被天地所限制,擁有著比九階境界,更加強大的境界。
他們并非浮生大陸的至強境修者,能夠輕易敵對,要棘手太多。
縱觀無盡歲月,能夠超脫天地,同樣達到大自由境界的,月姑娘也唯有知曉,她的那位白龍師妹,與那位天縱之資的太玄冥帝。
所以她很清楚,若是那些邪神蘇醒解封,后果不堪設想。
更麻煩的是,太清宮的邪神真的蘇醒了,那位明老宮主還真準備破除上古之時,太極之神布下的伏天大陣,將那邪神放出來。
這無論是對浮生大陸的萬物生靈,還是她而,都是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聽到月姑娘的勸告,帝胤卻沒有應承。
一旁的茅草屋被風吹的瑟瑟做響,遠處空山的呼嘯聲,更是隱隱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