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這也太熱了!”不遠處炸開抱怨,有人起床了。
范佩陽的睫毛動了動。
唐凜迅速起身,假裝剛睡醒的樣子,打著哈欠,自然地和那邊一驚一乍的骷髏新娘打招呼:“早上好啊。”
骷髏新娘正不遺余力撲落沾在身上的滾燙沙子,聞哭喪著臉:“不好,熱。”
他真是第一次被活活熱醒。
“的確熱,”唐凜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抬頭看天,初升的太陽沒一點晨曦的溫柔,簡直用生命在燃燒光芒,晃得他自自語咕噥一句,“這得有多少度……”
“35c往上。”旁邊傳來范佩陽剛剛蘇醒略帶沙啞的聲音。
唐凜低頭,和范佩陽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男人仍側躺著,單手枕在頭下,靜靜看他,眼里還沒聚起平日的內斂和沉穩,頭發也睡得凌亂,全然的放松和慵懶。
唐凜怔住了。
有那么一剎那,他覺得見過這樣的范佩陽,不設防,不控場,將最柔軟的一面都給你,也只給你。
可再往深想,什么時候,哪里見過,就想不出來了。
“完了,照這個速度熱下去,真成火鍋島了——”鄭落竹、南歌、江戶川也陸續起來了,竹子一起來哀嚎得比骷髏新娘還大聲,不過也從側面證明,該伙伴依然元氣滿滿。
“這個溫度我還能堅持,”江戶川雙手擦一把臉,甩甩手上汗珠,呼出一口氣,“但我現在真有點渴了。”
“我知道,”唐凜說,“所以我們今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淡水。”
骷髏新娘一臉絕望:“島都快讓我們走遍了,除了毒苔蘚,就剩幾小撮才到咱們膝蓋高的灌木叢,還都干巴巴的只有枝兒,連葉都不見,哪兒去找水?”
“海里。”回答的是范佩陽。
他從容起身,面朝大海活動活動筋骨,目光漸漸清明,周身又籠上了沉靜的氣場。
南歌有點明白了:“海水淡化嗎?”
唐凜點頭:“海水煮沸,蒸發的水蒸氣里是不含鹽的,再把這些水蒸氣冷凝,就能獲得淡水。”
江戶川撓頭,感覺前路困難重重:“理論是很科學,但是怎么實際操作?我們拿什么煮?又怎么冷凝?”
“實踐的問題交給我們,”唐凜看向四個伙伴,分工明確地發布任務,“骷髏、小江,你倆去把那些干枯的灌木砍回來,夠燒一天的就行;南歌,我和范佩陽要用海水混合沙土,壘一個爐灶,你幫我倆。”
骷髏新娘、江戶川:“ok。”
南歌:“沒問題。”
鄭落竹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被孤單包圍了,心酸地問:“隊長,我呢?”
唐凜莞爾:“你去那邊找一塊沒那么熱的苔蘚地,瞇著,儲備體力。”
鄭落竹精神一振:“我有重要任務?”
唐凜點頭:“非常重要。”
灌木低矮,枝丫又細,沒一會兒,江戶川和骷髏新娘就抱著柴火滿載而歸。
回到海邊,發現唐凜和范佩陽蹲在一起壘爐灶,南歌站在不遠處當甩手掌柜。
見二人回來,閑著的南歌立刻迎過去:“你倆速度還挺快。”
江戶川和骷髏新娘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了不贊同。
現在是六人求生,大家要齊心協力,一起出力,才能最大限度搏得生機,女生或許在身體素質上吃虧,但一點活都不干,尤其是在已經被分配了任務的情況下,這就說不過去了。
可這話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總不能直來直去,說你這樣偷懶不對吧。
南歌嘆口氣。
就眼前二位這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什么秘密都寫臉上了。
她忍俊不禁地伸手過去,一把抱過骷髏新娘懷里的灌木,說:“爐灶早壘好了。”
骷髏新娘和江戶川一愣,同時看向那邊還蹲在一起修整爐灶的兩人:“那他們還在弄什么?”
南歌抱著柴火,沒急著走,而是隨他們一起望著自家隊長、二隊的身影:“美觀。”
江戶川、骷髏新娘:“什么?”
南歌說:“爐灶壘完了,范總說還不夠美觀,于是和隊長繼續修整、拋光。”
江戶川、骷髏新娘:“……”
一個泥爐灶還拋什么光,你要燒瓷器嗎!
像是看出了二人的吐槽,南歌壓低聲音,悄悄道:“其實不用在意這些理由,你倆和我過去一趟,就什么都明白了。”
兩個步步高升面面相覷,然后就看見南歌比了個“噓”,之后三人躡手躡腳,走回岸邊,在距離唐凜和范佩陽身后一米半左右,停住。
南歌示意二人別說話,聽就行。
江戶川、骷髏新娘一動不敢動,豎起耳朵,調動這輩子最大的聽力。
很快,他們就聽見了唐凜的聲音:“你不用給我講,我都記得。”
接著是范佩陽,語氣很意外:“你記得?”
唐凜:“嗯,野外求生,你為數不多的業余愛好之一,每次報名都要拉上我,最艱苦那次,我真的認真想過,你要再拉我一起,我就和你拆伙。”
范佩陽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落寞道:“你沒和我說過你不喜歡。”
“最開始是真的不喜歡,”唐凜說著話鋒一轉,聲音染上笑意,“后來不知怎么,就覺得還挺有樂趣的。”
“真的?”范佩陽表示懷疑,“單人賽的時候,你每次都輸給我。”
唐凜:“你要再提戰績,下次我真的不去了。”
范佩陽:“你還愿意和我一起去?”
唐凜:“……”
他是誰,他在哪里,他剛剛說了什么?
后方,偷聽三人組。
江戶川看向南歌——什么美觀什么修整,都是幌子,他倆就是公費談戀愛!
空著手的骷髏新娘,無聲地拍拍南歌肩膀——我現在知道你看見我倆回來,為什么有種眼含熱淚的激動了。
南歌抱著柴火,一臉心塞——就問你們我難不難?難不難?
她不應該在這里,應該和竹子一起躺在苔蘚地。
“參加野外求生的時候,我們真的已經在一起了?”唐凜突然問,像要確認什么似的。
“在一起了。”范佩陽肯定地給了答案,又道,“你很少一個問題問兩遍,為什么?”
“有點意外,”唐凜實話實說,“我以為幻具會抹掉所有我們交往中的這些事情,只保留日常談話,工作互動。”
“記得這些也沒用。”范佩陽淡淡道。
他說了這樣一句,就結束了。
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甚至會覺得他就是這樣無所謂,云淡風輕地說上一句,根本沒往心里去。
可唐凜知道不是。
他清楚范佩陽很在意,在意他記得野外求生,記得生病后他是怎么照顧他的,甚至記得他無數次地抱他上輪椅,卻唯獨不記得,他那時候喜歡他。
范佩陽沒說完的話是——
記得這些也沒用……
因為已經忘了當時的心情。
“隊長,”南歌適時打斷前方微妙的安靜,裝出一副剛回來的樣子,將柴火遞過去,“足夠咱們燒半天了。”
唐凜接過柴火,朝后方的江戶川和骷髏新娘笑一下:“辛苦了。”
唐凜大多數時候都是冷靜睿智的,尤其對外人,所以溫柔一笑,格外有殺傷力。
骷髏新娘連忙擺手:“不辛苦。”
江戶川:“要是不夠,我們還能再砍!”
“夠了。”范佩陽蹙眉擋在唐凜身前,拿過江戶川懷里的灌木。
真正圍到爐灶前,江戶川和骷髏新娘才發現,他們冤枉了范總。
爐灶方正大氣,泥坯光滑,灶壁棱角分明,跟貼了隱形瓷磚似的。人家談戀愛歸談戀愛,沒耽誤美觀的活兒啊!
“接下來就是生火煮海水了吧,”江戶川蹲在爐灶旁,獻計獻策,“鉆木取火還是靠石頭打火星引燃?”
“石頭。”范佩陽說著,從砍回的灌木里挑了幾根比較細的枯枝,走到幾米外,掰碎了堆到地上。
江戶川四下環顧,飛快起身尋了兩塊大小適中的石頭來,問范佩陽:“你看這兩個行嗎?”
兩塊石頭,打出火星,引燃枯枝——標準取火流程,不過通常都是用干草,因為火星太小,干草更易燃,枯枝其實有點費勁……
“一塊就夠。”范佩陽打斷了江戶川的思緒。
“一塊?”江戶川茫然地看著范佩陽從他手里取走一塊石頭,愈發費解,引燃枯枝已經很有難度了,一塊石頭要怎么撞出火星?
“砰——”
石頭在范佩陽的操控下,凌空飛射而出,直接撞進枯枝堆里。
落入一瞬間,爆裂,火星四濺。
淡淡的焦味出來了。
灼熱的海風吹過。
枯枝末端星星點點的火光,接著風,漸漸燃燒成微弱火苗。
江戶川:“……”
他錯了,他不該以常理揣測范總,他忘了范總不是普通人,是[初級破壞狂]。
范佩陽拿著引燃的一小把枯枝,回到爐灶,謹慎地將其放入空蕩的爐灶之中,而后,一根根往里添加灌木枯枝,謹慎,細致,有條不紊。
連唐凜都成甩手掌柜了。
江戶川和骷髏新娘齊齊看向南歌——信范總,得永生!
南歌忍著笑,輕輕點頭。
算上叢越,這仨迷弟了。
如果唐總的闖關是,尋找記憶之旅。
范總的闖關就是,幫唐總尋找記憶之旅,以及,三征之旅——用實力征服關卡,用霸氣征服守關人,用安全感征服闖關者。
天更熱了。
爐罩熊熊燃燒起來,給這熱,又添了一把火。
但這是希望之火。
“南歌,”唐凜轉頭道,“叫竹子。”
南歌領命,但腳下不動,只遙望遠方苔蘚地上那個躺著的小黑點,屏息凝神。
[余音繞梁]。
“竹子,”南歌開口,聲音很小,就像耳語,“該你登場了。”
下一秒,遠處的鄭落竹一個鯉魚打挺,熱情奔放地朝這邊跑來。
江戶川和骷髏新娘都不知道說什么了。
爆裂生火,狼影追蹤,千里傳音……真是一支全自動智能化的隊伍。
“隊長,我的秘密任務到底是什么?”鄭落竹剛跑過來就迫不及待地問。
唐凜拍住他肩膀,嚴肅鄭重:“鐵板,做鍋。”
鄭落竹:“……”
爐火燒起來,鐵板鍋架起來,海水煮起來。
很快,海水沸騰。
現在就剩下江戶川最關心的問題了:“怎么獲得這些水蒸氣?我好像在哪看過,是不是要在鍋里放個高于水的杯子,用塑料布蒙在鍋上面,再把塑料布中間壓低,這樣水蒸氣到塑料布上,就會慢慢聚到最低處,就滴到杯子里了……”
“這荒島哪有塑料布?”骷髏新娘說,“杯子更沒有了,難道也用鐵板圈一個?”
“雖然我可以用鐵板圈,”鄭落竹聳聳肩,“但我老板有現成的。”
骷髏新娘和江戶川轉頭。
范佩陽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午餐肉罐頭。
罐頭盒方方正正,接水很合適,但……
骷髏新娘:“你哪里來的罐頭啊!”
江戶川:“潛艇里的食物不是不讓帶到這里嗎?!”
鄭落竹也南歌也懵逼,雖然范總隨身帶罐頭很正常,但這個牌子的午餐肉罐頭,他們可從來沒見過。
唯一知情者唐凜,解釋道:“不是潛艇里的,是草莓甜甜圈全麥的。”
南歌:“甜甜圈?全麥?”
鄭落竹:“什么時候拿的?”
唐凜:“神殿考核,我和得摩斯起了沖突,他幫我,就順手用了全麥口袋里的罐頭……”
骷髏新娘:“順手?”
唐凜:“還有五五分的刀,你們家下山虎的鐵核桃。”
骷髏新娘:“……”
“所以,現在這些都在范總身上?”江戶川上下打量正在開啟罐頭的男人,感覺在看一個移動的寶箱。
“沒有,”范佩陽親自說明,“就留了一個罐頭。”
江戶川:“全麥同意給你?”
范佩陽:“戰斗完罐頭掉在地上,估計他是忘了。”
江戶川、骷髏新娘:“……”
是人家忘了還是你偷偷撿走順手牽羊了啊!
范佩陽將午餐肉挖出來,給大家一人分了一塊。
而后將空罐頭盒放到一邊,并沒有放到鍋里。
江戶川先前就有疑問了,只是沒講。罐頭盒其實是很輕的,放到煮沸的海水里,根不住,絕對就是隨著沸水東倒西歪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