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年處置衛家的事,這些人里怕是沒幾個記得了的,光記得他這些年的唯才是用了。
太過于寬厚,以至于他們都不知道本份兩字是怎么寫的了。
第二日沈從留了下來。
國公府向來前院后院分明,謝慧齊在國公府當了幾年家,也把這個家當家后,她對自己要做的事非常明確,什么事要管,什么事不該管,哪些事能碰還是不能碰,她心里都有本帳,而前院朝廷的事就是她不該管的,而沈從這些人,也是她不能多見的。
這么多年來,就是她丈夫防得牢,她也不是不知道國公府有那么一兩個庶子對她另存了心思,以前也有那么一兩個經常出沒于國公爺的門客想法設法要見她一眼,愣是她從不出現在前院,也還是有被人看見的時候,也就那么一兩眼,那些人連國公爺的威名也不懼怕,更不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帶害家族,甚至半夜喬裝進來表衷心
被這些人癡狂,謝慧齊從沒覺得高興過,被光看女人兩眼就能發瘋的男人看上實在也不是什么值得榮幸的事,如果不是她跟國公爺是從小就少年夫妻過來的,這樣人所做的事就能把她害死,她什么都沒做,還得為這些個見色起異的人付出代價。
鬧過那么幾次,后來只要是有男客的小宴她都不出現了,杜絕了跟男客相見的可能性,這也是她多年都不愛出去的原因。
但這次出來的都是在國公府呆過至少十年了的,有沒有私心,國公爺最清楚,他既然都讓她在邊上旁聽他們的談話了,她見見沈從也是可行的。
沈從見國公夫人的次數不多,這段時日見她的面比過去十多年加起來的還多,他一進去施禮,國公夫人就揮了手。
“你坐。”國公夫人微笑了起來,食指一揮,朝她對面的位置隨意點了點。
在沈從看來,那一揮手間,有說不出的柔美動人。
沈從是知道國公爺忌諱的,所以哪怕再美一眼也沒多看,依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又朝靜坐在她兩側的兩位公子施了禮,“三公子,四公子。”
“沈先生。”兩位公子都拱手還禮。
“沈先生跟謝大人是師兄弟罷?”謝慧齊找人來是說事的,開個頭就打算接著問下去,早點問完也早點讓人走,省得在她這里受罪。
“是,夫人,定始十五年我在豐州拜于我師傅門下之后就與謝師兄同窗了。”
“認識也快二十年了?”
“是的,夫人。”
“很久了。”
“是的,夫人。”沈從因“很久”兩字,臉色也暗淡了下來。
“我聽說謝大人的妻子出身宛縣黃氏。”
“是。”
“兩子三女,膝下也有三個孫子了。”謝慧齊看著案冊喃喃道。
“是,夫人。”
“女兒都嫁了。”
“是。”
“嫁得怎么樣?”謝慧齊這句用了問問,看向了沈從。
這個他們國公府還沒完全查清楚,但她現在很感興趣。
沈從猶豫了一下,開始細細說道,“一個嫁的是武官,現為千總,在南水州都營領兵,一個嫁的是謝大人的學生,現為夷陽墨縣的縣令”
說到這頓了頓,看她溫和地看著他,沒打斷他的話,他頓了一下接著道,“還有一個嫁到了南楊州的田家。”
“墨縣,就是那個產金的墨縣?”
“是。”
“田家是皇商,給皇宮送貢品的那位?”
“是。”
“嫁的都不錯。”謝慧齊寫下點頭道。
南水州是江南四州的總都營,在里頭領兵的,怎么樣都有點兵權,夷陽是北方,墨縣是產金之地,也是國家打鑄官銀的重縣,常年被四面封鎖,但也是個富貴窩,田家雖是商家,但江南織品六成都是出自田家
謝大人的女兒嫁的都挺好的。
好得銀子進了口袋就舍不得拿出來也情有可原不是?
“這些年來梧州給朝廷的上稅如何?”
“這”
“沈先生就說罷,”開口的是齊潤,只見他的小俊臉上一片冷淡,跟個玉面小閻王似的,“省得我去我阿父那找給我阿娘看了。”
沈從苦笑,不是不說,而是他有點明白夫人問話的意思了
“回夫人,不如何,梧州上稅在四州居三,只比打底的櫟武州多一成一些。”沈從說著話覺得有些口干,伸手摸向了面前的茶杯。
櫟武州位于南方的西邊,位置靠西一些,雖然山水極好,但因那里是靠近臨國南國的地方,而南國太窮,走商的并不經常往那里去,櫟武都是往梧州,南水這邊來走出來的,櫟武的很多商人都是梧州,南水州和南楊州人。
梧州要比櫟武州好的不只是一成兩成,這稅上交的不應該只比櫟武州只多一成一些。
他以前根本沒這么想過。
但現在看來,還是他想的少了。
沈從面露尷尬,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齊奚三姐弟這時候都往他們母親看去。
謝慧齊也還淡定,道,“這些年來都這樣?就沒看出來?”
沈從低低道,“前些年來光景不好,南方給的本來就多了,加上張大人給的,南方救濟了全國近一半的地方,這兩年各地都寬松了,南方給的還是那個數,國公爺也是說他們這些年來不容易,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再則,再則”
謝慧齊朝他望去,臉色平靜。
沈從又苦笑了起來,看著她道,“再則,以為他一直是自己人。”
因為把他當自己人,所以從沒懷疑過,哪怕就是國公爺這些年想的也只是怎么馭下,沒有想過他膽子會這么大,大到連主子都敢叛。
“謝元景也是在大難之中起的家了”謝慧齊說到這笑了笑,道,“膽也在這些年被喂壯了,不把國公爺看在眼里,也不是那么難以理解的事了。”
被喂壯了的膽,是收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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