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第一個毫無保留的家伙,竟然就是血魔。
在血光與劍網碰攛的剎那,海天之間所有的亂戰沖擊,都成了眼前一幕的荒謬背景。
沒有人可以探明雙方高層此刻的心理,只是,隨后的短暫時間內,東海之上,未免有些荒腔走板。
這些對李珣來說,已沒有意義,目標已定,他就是當一只追逐肉骨頭的惡犬又如何?
在人群中,青吟的移動越發難以捉摸,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也施加了更大的壓力,畢竟血影妖身再強,眾矢之的的體驗也絕不好受,隱約間,他與青吟的距離還有拉大的趨勢。
以血影妖身的絕世速度,這種陣勢本不至于將他困住,卻因為前方青吟的牽制,讓他的速度無法充分發揮,才落到這般境地。
就在這時,前方的青吟又是一拐,瞧方向,竟似又要拐出陣去。
相較于李珣,她所承受的壓力實在是少之又少,因此進退自如,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搶出數里,再有三五息的時間,她完全可以從側方穿插出去,那時候,李珣就等于徹底被她耍了。
「哞!」
低沉到了極點的悶吼聲突然迸發,音波傳得極遠,與天上的沉郁雷音不可避免地交纏在一處,同樣震動肺腑的低音轟隆碾過,激蕩傳遞中已分不清邊界。
海上諸修士聞得此音,胸口都是一震,修為不夠的,心臟更是狂跳,大有心慌意亂之態。
分布在青吟周圍的散修盟會修士感覺更加明顯,瘋狂躍動的心臟帶動心竅血液,如煮如沸,染得體如火燎,不知不覺間便流出好多汗來。
這熱汗一出,便似帶出了全身的力氣,幾個先前虛耗過多的,干脆身子發軟,一頭栽進海里,再冒不出頭來。
這是李珣發出的「空獄血殺」,專以音殺之術,控制敵人心竅,蒸發精血,十分狠毒。只是,前面的青吟似乎不為所動,反而是借著周圍修士瞬間的混亂,速度再增,眨間眼已是破陣而出,再一閃,便消失在李珣的視野之外。
李珣神色冷淡,并不因此而急怒,以他如今幾至入微的控制力,打出這樣大范圍的殺招,自然也有其它的想法。
果不出他所料,僅過了數息,周邊圍殺的飛劍強壓陡然下降了好幾個層次,附近的散修更是不顧維持陣型,成片地后移。
「那女人好大方。」
李珣雖已想到古音或許會賣這個順水人惜,卻想不到對方竟干脆如斯。要知道,散修盟會的內層防線,完全是靠諸散修不畏生死的拼勁以及嚴謹的陣勢來維持,周圍的散修一退,由此導致的混亂,非但是李珣,便是后方跟上來的幾位真一宗師,也因此受益。
也許,古音那邊,真有一個隱而未出的絕妙后手?
這個心思在腦中一閃而過,并沒有存留太久,李珣長笑一聲,算是答謝,身子平移,瞬間又由實轉虛,化為朦朦血霧,追往青吟消失的方向。
至于后面十九宗與散修盟會戰況如何,早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了。
喊殺聲、慘叫聲、氣爆聲漸漸遠去,不過十余息的時間,李珣已經搶出百里之外,算是遠離了那片戰場。
青吟卻飛得更快,瞧方向,是朝西南去了,按著這個方向,再有一段路程,就要踏上陸地,那里也恰好避開了東南林海的覆蓋范圍。
「這賤婢真是要遠遁嗎?」
李珣覺得有些古怪,這時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直覺感應突然升階,也與青吟有關。
似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便被青吟以某種方式牢牢鎖定,李珣本人沒有意識到這點,可是沉潛的本能卻感受到這一壓力,在超過某個承受極限之后,終于反彈回去,造成境界的突破。
當然,現在再追究其中的細節,也沒有意義。
關鍵在于,青吟既然花費心思,游蕩在他周圍,必然有所圖謀,怎么都不至于在事態未明之前抽身離開。
事情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正如眼前東海之上的大場面,也絕不是純憑某些人的**和手段,就能拉得起來。
尤其是這重重關聯之后,不可忽視地存在著鐘隱的身影,那么,與鐘隱關系最為深切的青吟,就很難獨立于這局面,而別開天地。
「你究竟在盤算什么?你的目標、**、沖動……什么都可以,露出一些來瞧瞧?」
心中的囈語只有李珣本人能聽到。
他發現自己終于生出了些焦燥的情緒,當然,也許這類情緒一直存在,只是被他埋藏在心底,直到現在才翻了出來。
青吟依然不見蹤影,其生機脈動倒還算清晰,沒有脫出他的感應范圍。
然而其移動的頻率太快,像是一條狡猾的泥鰍,雖只在一個有限的池子里游蕩,卻怎么也撈不上來,極度挑戰人的耐性。
不知不覺,又是千余里過去,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地平線的影子,李珣鍥而不舍的追索終于見了成效。
他已經逐步把握住了青吟潛形匿跡的規律,并且開始考慮如何設局,將女修套死在附近。
「將她逼入東南林海的范圍自然最好,只是賤婢狡猾,不好設計,要么,讓陰重華……」
正想著,李珣背后突地發涼,尖銳的殺氣恍若從海底升起的風暴,呼嘯而來,他陡然一驚,遠方青吟灼灼燃燒的生機之火,已被這突來的風暴遮蔽干凈,想要再凝神感應,在殺氣的干擾下,一時又哪能輕易達到之前有若天助的心境?
心中邪火「蓬」地一聲點燃,他的身體瞬間化虛為實,對著海上那個剛剛升起來的人影怒喝道:「天芷,你搞什么名堂!」
「我還要問你。」天芷上人依然是一身黑袍,兜帽罩頭,語音便如北極的冰雪,陰冷寒冽:「你不守約定!」
「約定?」
邪火上腦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李珣很快就恢復了冷靜,聽到天芷這樣說,他又笑了起來:「我與上人約定了什么?上人要取古音性命,我說過要幫忙、要合作,但可曾說過一定要分一杯羹?你回頭瞧瞧,十九宗連手,大戰散修盟會,這種場而,是誰一手促成的?上人難道還不滿足,非要把我也扔進去湊數?」
似乎是響應李珣的論,東海之上,再次掀起了一波巨浪,二人虛立在海而上,都能感覺到海床在微微顫抖。
千余里外的震動傳到此處,威勢仍然如此,可以想見,中心區域會是個什么模樣。
李珣暗自調理心情,試圖再次進入到之前的境界中,也不愿與天芷再糾纏下去,只是勸道:「各宗高手,再加上鯤鵬老兒,還有上人自己,足有十三位真一宗師齊聚,就算心思各異,但實力擺在那兒,多我一人,少我一個,也沒有什么大不了,上人何必斤斤計較?」
「那不過是想當然。」
冷笑聲中,天芷將兜帽掀起來,露出冷艷的面龐,她秀發披散,烏黑中隱透瑩紅顏色,而隨著她的心情波動,妖異的紅光有如活物,在發間游走,灼灼如火。
「你不要說,你沒有發覺這天象的古怪。郁氣貫于天上,雷火行于云中,牽魂攝魄,勾連人心,這分明是雷劫之相!」
嗯,我剛剛還被雷劈過。
這話李拘當然不會說出來。
不過他也知道,剛剛自家的所作所為,東海上的修士都看在眼里,要撇清也不容易,所以,他只是伸出手,張開拇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有距離」的動作。
「你我終究有差別,至少,境界不一樣。」他笑呵呵地發話,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急怒的模樣,「真人、真一,或許只有一線之隔,所見所聞,便是兩個天地。更何況,我在世數十載,刀兵水火的劫數倒也過了些,可所謂雷劫天刑,卻是少見,一時分辨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不等天芷再說,他攤開了手:「其實就是雷劫又如何,四九重劫上人也是見識過的,這小小一團云彩,能將諸位宗師怎樣?」
話音方落,天際喀剌剌一串轟響,便似天空被撕成兩半,那出奇脆裂的聲音直讓人聽了牙酸。
更早些,應該又有雷光劈下,只是這閃光與聲音傳播的錯位,未免有些古怪。
天芷聞聲皺眉,又扭回頭去看,這時候,海面又出現了一波人馬,卻是一群潰散過來的散修。
在對方還沒進入視線之前,天芷便再將兜帽戴上,而隨在這群散修之后,是一波更大的人潮,顯示出散修盟會周邊陣線已經徹底失控,回天乏術。
李珣朝天芷瞥去一眼,想看她現在還能怎么說,哪知天芷的注意力卻完全不放在這兒,而是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見她如此,李珣也生出好奇心,同樣集中注意力,過濾掉那些無意義的雜音,果然,他也聽到了,由遠方傳至的一縷音波。
那聲音初時非常模糊,察其源頭、線路,并非是朝這邊而來,只是余波所及,漏了些殘渣余瀝,斷斷續續,弄不真切。
「戰魔……宗,怎地?」
他知道剛剛漏了一兩處關鍵詞,便看向天芷,哪知女修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的強烈。
還不等李珣詢問清楚,天芷便已馭氣飛空,徑直劈開海面,朝混戰的最中心飛過去。
這原本是李珣最期待之事,不過看到天芷這般反應,他反倒有些吃不準了。
他的目光在地平線與海平面之間轉了一圈,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在此時,他耳中又灌入聲音,這聲音遠比之前要響亮太多,只是,里面卻毫無信息可。
這是一股可以撕裂喉嚨的歡呼聲,最初從海上傳過來時,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但緊接笫二波、笫三波……幾乎無窮無盡的呼嘯聲己經壓過了海浪狂潮,真真正正地聲動千里。
小的時候,李珣也曾聽過百姓臣工齊呼萬歲,那萬眾一呼的場面,確實令人熱血沸騰。
不過,眼下的情形卻是完全不同的。
所謂不同,并不是指諸修士的嗓門更大,中氣更足,而是說,那種由心底迸發出來的激烈情緒,合流在一起,由一只無形的巨手導引方向,根本就已經超出了音波所能涉及的范圍,以至于直搗進聽者內心的最深處去。
勢不可擋!
這驚嘆的念頭如巨石砸落心湖,濺起的是混亂而戰栗的水霧。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李珣放眼去看,卻見天芷并沒有飛出視線范圍,而是停在海天交界處,那背影倒似在發怔,他很奇怪,干脆追上去問了一聲。
「又怎么了?」
天芷沒有響應,不過,隨后而來的狂呼聲已經說明了一切:「仙路無憑,天道最公!」
「歸義昭陽澤,鼎滅戰魔宗!」
不知道是誰策動的,將兩段似通非通,卻又十分順口的語扣在一起,由這成千上萬人呼號喊叫,震得海天連晃,雷滾潮涌,但比這聲音更驚人的,還在于其中的內容。
李珣的臉色也變了。
昭陽澤位于通玄界北部偏西,乃是戰魔宗的根基所在,本身倒不是什么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只是它背靠北齊山,西接極西瀚海,正卡在無回境通往西南通玄界的咽喉上,自從百獸宗被剿滅,它幾乎就等于是而對散修盟會西南攻勢的最前沿。
也因此,戰魔宗對自身的定位相當謹慎,直到近期大勢漸成,才倒入西聯一方。哪知道,效果競是如此立竿見影……
戰魔宗,沒了?
李東覺大概要上吊!
李珣竟有些幸災樂禍,不過,更多的還是吃驚。
他并不奇怪戰魔宗步百獸宗的后塵,而是震驚于散修盟會難以測度的實力。他本以為,東海之上的局面,已經是古音盡起散修盟會的精銳,才堪堪造就,哪知,這女人還扯出一支偏師,翻手間便把一個已屹立萬載的宗門滅掉。
這里面縱然有戰魔宗精銳齊聚東海的緣故,但那只「偏師」的殺傷力,也實在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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