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皇朝弘玄十五年,天下承平日久,亂象漸生,然,京師中都卻依舊是歌舞升平,處處笙歌,從朝臣到百姓全都沉浸在一派的太平景象之中,別的不說,光看南大街上那不絕的人流、參次毗鄰的歌樓酒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便可知曉中都之繁華絕非旁處可比,當然了,就算是再祥和之處,也總會有不協調的事兒出現,這不,胭脂巷口這會兒又鬧上了,說起來其實也不算太大的事兒,只不過是豪門公子當街調戲民女罷了,可圍觀的人群卻生生將寬闊的南大街都給堵住了。
“快放開我閨女,你們、你們這些遭雷劈的”一名四旬出頭的漢子被數名青衣豪奴摁在了街邊的墻上,拼著老命地掙扎著,呼喊著,試圖沖破豪奴們的阻截,去拯救自己那正被一名白衣青年調戲著的女兒,怎奈人單勢孤,又哪能擺脫得了數名豪奴的鎮壓,急得哭將出來,邊哭邊嚎道:“來人啊,快救人啊,蒼天啊,這還有王法么”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眼瞅著那中年漢子哭得如此之凄慘,圍觀人群中立馬就有不安分的愣頭青打算上前見義勇為了,可還沒等他們行動呢,就被邊上見機得快的同伴死死地拉住了:“干什么,找死啊,那是吏部尚書、虞國侯方大人的孫子方去惡,京師四大寇之一,他的事也是你小子能管的?”
“就是,就是,方去惡這廝霸道得很,搶民女又不是頭一回了,哪一次不是告到官府都沒轍,前一陣子劉老三家的閨女也是被他搶到了府上,劉老三急得跑順天府遞了狀子,最后怎么著?沒戲,順天府里就沒一個敢接狀子的官兒,嘖嘖,可惜了一個俊秀閨女啊,就這么被糟蹋了。”
“是啊,是啊,去歲某家隔壁李四家中的孫女不過是踏春時不留神,被方惡狗給撞上了,生生被搶回府上,十日后才放了出來,想不開,當天就投了河,可憐李四一家就這么根獨苗,本還想著招個上門女婿的,這就沒指望嘍,天可憐見的。”
得,眾人這么七嘴八舌地一分說,再有膽子的愣頭青也萎了,哪還敢上前去攪了方家大公子的好事,于是乎,千余行人就這么地成了袖手旁觀的看客。
四大寇?方去惡才不這么認為呢,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一群該殺的刁民胡謅之罷了,方去惡自認乃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魅力無人可擋的京城四大公子,雖說排名倒數第一,可好歹算是擠進了榜不是?要知道京師里有多少顯貴之家,那里頭又有多少風流人物,競爭激烈著呢,能擠進風流人物里去,那叫本事,旁人是嫉妒不來的。
“小娘子,莫哭,莫哭,瞧瞧,這一哭,眼就紅了,賣相可就沒了不是?來,乖乖地跟小爺回府上,有得你樂呵的,來,來,來,笑一個給小爺瞅瞅。”旁人怎么想的方大少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可一見到面前那被兩名奴仆挾持著的小姑娘哭得淚水橫流,方大少立馬就心疼壞了,“啪”地將手中的折扇一合,倒轉過扇柄,挑著那姑娘尖尖的小下巴,色迷迷地調笑著。
“呸,臭流氓,下流!”那姑娘邊哭邊恨恨地呸了方大少一口。
被小美人兒當眾唾面了一回,方大少不單不怒,反倒色迷迷地抹了把臉,而后將手湊到鼻端一嗅,巴咂著嘴道:“喲,好香啊,嘖嘖,浪蹄子,夠騷,小爺就喜歡這樣的貨,好,很好,來啊,將人給小爺帶到馬車上去,小爺我等不及要樂呵一把了。”
“臭流氓,快開我,放開我,救命啊,救命啊”原本正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一聽方大少如此說法,登時就慌了,拼著命地掙扎了起來,只可憐她一個弱女子哪能掙脫得開兩名孔武有力的豪奴之控制,哭嚷得雖凄慘,怎奈邊上看客雖眾,卻無一人有膽子出頭去當救美之護花使者的。眼瞅著一朵鮮花即將被狗啃了之際,攪局者終于眾望所歸地出現了一名年約十五的俊美少年領著一大群的奴仆排開圍觀的眾人,霸氣十足地出現在了場中。
那少年樣貌倒是俊美異常,可一開口之下,話卻著實糙得很,方才一露面,這就大刺刺地喝道:“方白毛,又是你這個爛貨在干鳥事,沒地丟了朝廷的臉面,呸,狗廢才!”
方去惡人品是不咋地,可人么,倒是長得一表人才,有點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唯一的缺憾就是少白頭,其實也不是一貧如洗的白,只是耳根后頭白了幾撮而已,可不管怎么說,那都是極其影響形象的大事兒,為了此事,方大少可沒少四下求醫問藥,錢沒少花,可該白的頭發依舊白得發亮,方大少可是一向引為平生之痛的,誰要是敢當面跟他提起這事,那就是跟方大少過不去,非得拼了老命不可。
“誰他娘的亂放狗屁,找”方大少這會兒原本正色迷迷地盯著小姑娘的胸脯猛看,尤其是那姑娘掙扎之際所露出的小白肚子,更是令方大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冷不丁聽到有人在罵自己,還罵的是自家最忌諱的外號,方大少哪能忍得下去,豁然回首,張口便罵,可才剛罵到半截,突地發現來者是誰,這罵人的話便罵不不下去了,硬生生地吃回了自家肚子里去,臉上的神情跟見了鬼似地難看。
方大少不敢罵了,可來人卻不肯就此放過他,但見那英俊少年頭一歪,不屑地看著方去惡,冷著聲道:“方白頭,爾好大的狗膽,連老子都敢罵,嘿嘿,長進了么,嗯?”
“你,你,你,我,我”方去惡顯然對來人的身份深為顧忌,吭吭嘰嘰了半天,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哎,那人是誰啊?方惡狗好像很怕他的樣子。”在一旁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顯然看不懂先前還威風八面的方大少為何此際竟然如同死狗一般,不由地好奇心起,逮住邊上的人便問了一聲。
“不會吧,你連他都不知道。”邊上的閑人很是奇怪地看著問話者。
“就是不知道才問的么,知道了還問個屁。”問者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
“唉,那人乃是項王三子蕭無畏,咱中都四大寇里的這個。”答話者一豎大拇指,邊說邊轉身道:“嘿,厲害著呢,呆會指不定要打起來,咱先撤了。”話音一落,也不管問話者是啥反應,扒開人群便溜之大吉了。
“啊”問話者扭頭一看左右都在往外撤,哪還有啥看熱鬧的閑心,慌忙順著人流也往外走。
“你你我我個屁啊,方白頭,你他娘的混球,連個紈绔都當不好,老子真為你害臊,滾一邊去。”蕭無畏大大咧咧地走將過去,也不管方去惡比他高了近半個頭,一抬手,將方去惡推到了一旁,大搖大擺地向著被兩名豪奴架著的女孩走了過去,眼一瞪,那兩名看起來兇惡異常的豪奴竟不敢與這小小少年相對視,立馬如同觸電一般地放開了那女孩,慌亂地退到了一旁,女孩兒驟然得了自由,卻因此而渾身無力,竟坐倒在了地上,低著頭咽泣個不停。
“小娘子莫怕,有小生在,那廝不敢對你咋樣的,別哭了啊,來,先用小生的手絹擦擦淚。”蕭無畏走到女孩的近前,俯下身去,極盡溫柔地勸說著,邊說邊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張白絹,拿捏著遞給了女孩,女孩此時哭得正傷心,一味地拿袖子抹著淚,這會兒一見到有白絹子可用,也就沒想太多,接了過來,便往臉上抹去,哭聲自是漸漸地止住了。
“小娘子,小生在此有禮了,請教小娘子姓甚名何?可是京師人氏么?”一見女孩不哭了,蕭無畏得意地一笑,而后飛快地收斂了笑容,拱手行了個禮,一副極有禮貌的樣子問了一句。
女孩剛脫大難,雖已不哭,可卻依舊心慌慌地,此時見蕭無畏甚是和藹可親,樣貌又是俊美至極,芳心自是起了波瀾,臉一紅,低下了頭,低聲道:“奴家、奴家馮晚娘,正是京師人氏,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還沒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奴家,奴家”馮晚娘話音越說越低,到了末了已是細不可聞了。
“啊,原來是晚娘妹子,小生失禮了。”蕭無畏再次拱了拱手,溫柔地一笑,那笑容登時使得馮晚娘看得有些癡了,竟忘了自個兒尚坐在地上,兩人對視之際,竟有種此時無聲勝有聲之景氣了。
是人都有脾氣,更何況方去惡再怎么說也是京師一霸,雖對蕭無畏的身份極為忌憚,可眼瞅著蕭無畏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跟自己看中的美人兒打情罵俏,心頭登時火冒三丈,可一想到蕭無畏往日里的手段,卻也并不敢就這么真的沖上前去動手,就這么當一看客么,卻又不甘心,這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對著不遠處摁住中年漢子的手下們使了個眼色,示意眾豪奴趕緊放人,就指望著那漢子能上前去落落蕭無畏的臉面,好生出上口惡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