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說:“你與他關系親厚,日后又要……還是不適宜出面。”
霍無咎也不知道江隨舟含糊過去的、自己日后要做的是什么事,但聽他這么說,他還是忍不住地來氣,又不免心?無奈。
成天想著保護這個保護那個也就算了,還要在婁鉞面前保護自己?當真是傻得厲害。
霍無咎也不多廢話,將那信疊了幾下,便徑直塞進了自己的衣襟里,看??江隨舟。
“那就去吧。”他說。“等著我。”
——
金玉樓的某間極不起眼的包廂里,圍桌坐著四個人。其中的婁鉞與顧長筠心下都是震驚的,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顧長筠本就是來作擋槍用的,就是給江隨舟前往金玉樓找個緣由。本不過是辦件小事罷了,他卻沒想到……自己竟能看見這般令他吃驚的一幕。
霍無咎的腿竟是好了。他光聽霍無咎對王爺說“等著他”,卻沒想到,他所說的,是在金玉樓等著他。
待他與王爺乘車到了酒樓,進了包廂,他便在里頭看見了雙腿健全,卓然而立的霍無咎。
他不過與霍無咎對視了一眼,便覺遍體?寒了。
這人竟不知何時,早從那個任人欺負的殘廢,重新成為了那個單手就能扭斷他脖頸的戰神,而他竟絲毫不知情,甚至連當時鬧得那么厲害的龐紹,都沒覺察出來。
而婁鉞……
他虎目圓睜,驚訝地盯著霍無咎。
他原做足了打算,等著來與那深不可測的靖王對峙,卻沒想到今晚,坐在他正對面的,是單手撐膝,神??冷肅的霍無咎。
靖王坐在旁側一不發,倒顯出了兩分可憐。
“婁將軍,坐。”霍無咎分毫不與他客氣,抬手讓人上了菜,便拿起酒杯,朝著婁鉞比了個請的動作。
婁鉞面色難看,卻又無可奈何:“無咎,有話直說吧。”
“今日靖王殿下也跟您說了吧?今時不同往日,婁將軍,您今日恐怕是沒辦??再拒絕我了。”霍無咎說。
他語氣冰冷又強硬,根本不像是來跟人商量的,反倒就差將威脅二字盛在盤里,端到桌上了。
江隨舟不由得捏了把汗,反觀婁鉞,還真露出了幾分不忿。
“你就這么篤定?”婁鉞不悅道。“你這是在逼我叛國。無咎,你父親當年,可都沒這么做過。”
霍無咎卻道:“不是我逼你,是龐紹。”
婁鉞冷笑,不以為意:“他能做什么?他再怎么大權在握,也不過是個文官,我手握十余萬兵馬,如今還有幾萬停在城外,他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
霍無咎面無表情:“這兵歸根結底還是江舜恒的。如果他要收回呢?”
“統率十數萬大軍,還能有旁人能做嗎?”
“龐紹已經去找人代替你了。”
“那我也不過解甲歸田罷了!”
“他不會讓你善終。”
“我堂堂正正,未做一件有愧大景的事,他能如何?”
“只要他伸手,栽贓陷害,不過信手拈來。”
“呵,我人在嶺南,他手再長,能伸去那里?”
“如今赴任嶺南的總督,已經是龐紹的人了。你說,他能不能?”
二人你來我往,誰也無半點示弱。婁鉞素日講話本就兇,霍無咎的態度也沉冷霸道,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硝煙四起,將侍立在側的孟潛山和魏楷,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而霍無咎這句話一出口,婁鉞便停住了。
片刻后,他皺眉問道:“……你說什么?”
霍無咎冷冷一?,將懷中的信件拿出來,停在半空。魏楷連忙上前,替他接過,遞到了婁鉞手里。
“您自己看看吧。”霍無咎說道。“他已經動手了。要不了多久,你的兵權一削,新人頂替上你,之后,隨便什么貪墨瀆職玩忽職守、以至于謀逆叛國,各種證據,都會被有意無意遞回臨安。”
婁鉞翻著那些信件,手漸漸開始發抖,眼眶也漸紅了。
江隨舟看得出,霍無咎此舉,正是與他殊途同歸,要??將婁鉞逼上絕路,再讓他就范。但霍無咎也太利落膽大了些,半點情面不留,反倒讓江隨舟有些不忍心了。
怎么也是一介忠臣良將,眼看著自己被逆臣天羅地網地陷害,卻又無計可施,實在是一件極痛苦的事。
“龐紹在朝一日,便定要除將軍。他本就是這般無藥可救之人,皇上又自幼偏信他,將軍不必太過介懷。”江隨舟放緩了聲音,道。“不過,您也該知道,兵雖在你手里,卻又千萬種??子能夠搶走。昏君奸臣壓在頭頂,這些兵不但不會成為您的靠山,反倒早晚會落入他們手中。屆時,不僅將軍全家要遭殃,山河凋零、?靈涂炭,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許久之后,婁鉞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封信放回了桌上。
“王爺說的,我都知道。”婁鉞強壓著聲音中的顫抖,片刻之后,看??霍無咎。
“我死不足惜,但必不會讓婉君受到牽連。”他說。
霍無咎淡?一聲,面上透出幾分了然。
婁婉君的母親是婁鉞少時摯愛,?她而死,婁婉君可是婁鉞的命根子。
“但是,我若做下這個選擇,日后便是叛將,聲名狼藉還在其次,一著不慎,便會身死。”婁鉞緊盯著霍無咎,低聲道。
“我死不足惜,但婉君不可落得孤苦無依的下場。”他說。
霍無咎的眉頭又皺起來。
那他要怎么樣?還要自己給婁婉君介紹對象不成?
便聽婁鉞深吸了一口氣。
“若要我答應,我只有一個條件。”他說。“你答應我,娶婉君為妻,一?一世不辜負她。”
江隨舟心下一涼,腦中也瞬間空白了。
他看??霍無咎,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想出阻攔,卻又沒有立場。但他卻實打實地后悔,悔得心口直疼,直后悔自己沒有下定決心攔住霍無咎,自己來跟婁鉞魚死網破。
而今……便再無轉圜了。
他眼前有些花,只覺人都漸漸空了。
卻在這時,他看見霍無咎愣了愣,接著往椅背上一靠,勾起一邊唇角,露出個鋒利卻冰涼的?來。
“婁將軍太會做?意了點。”他說。
“但是即便我爹還活著,這事兒都不是他說了算的。所以勸您,想也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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