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一急:“這可如何是好!”
齊旻沉吟片刻,緩緩開了口。
“總不能真讓他得逞。”他說。“故而我今日才這么說,為的就是和婁將軍正面起爭端,同他劃清界限。這樣,龐紹動手,便不會太過避忌,甚至也許會試探我的心意,從而利用我。我雖老朽,多少在朝中也有些熟識,屆時,總能找到蛛絲馬跡,這樣,他要做的事,便有跡可循,也有辦法去擊破了。”
好友沉吟片刻,點頭贊許道:“齊公此法甚好。”
說著,他嘆息道:“從來只知齊公正直耿介,如今看來,竟還有副玲瓏心腸。”
齊旻聞,笑著搖了搖頭。
“我哪兒有?么玲瓏心腸。”他說。“不過是前些時日,被靖王殿下暗中救過一命,才恍然發覺,與龐紹相爭,該學會以退為進罷了。”
而另一頭,婁鉞的馬車上,隱約還能傳來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
婁婉君坐在一旁,瞧著他直笑。
“你高興什么!”婁鉞不滿。
婁婉君笑著說道:“沒什么,只是父親今日心直口快,看得人頗為痛快。”
“光嘴上罵他幾句,管什么用!”婁鉞怒道。“荒唐事已經做了,只可惜……”
說到這兒,他忽然不知究竟該可惜好好的朝廷被毀成這樣,還是可惜霍無咎那孩子遭此磨難了。
“可惜霍大哥?”婁婉君接嘴道。
婁鉞神色沉重,不再說話了。
他知道自己對不住定北侯,但家國大義在此,他作為將領,不可因著兄弟私情而首鼠兩端。但是……
他死在戰場上,自己如今連他埋在哪兒都不知道。他就那么一個兒子,如今自己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被打成殘廢,求死不得,被辱作妾室。
婁鉞只覺痛心。
卻聽到旁邊婁婉君輕輕笑了兩聲,安撫地伸出手去,拍了拍婁鉞的肩膀,安慰道:“父親也別太難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好歹,那靖王瞧上去不是壞人,不會真把霍大哥怎么樣的。”
婁鉞瞪他:“一面之緣,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好人?就憑他長得好看?”
“當然不是了。若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父親今日怎么不連著他一起罵了?”說到這兒,婁婉君不由得補充道。“不過,確實長得挺好看。”
婁鉞拔高了聲音:“那也不能把那孩子嫁給他啊!”
婁婉君勸道:“這就是父親您操閑心了。只要人活著,受些辱都是小事。更何況,你光不愿意去了,你怎么知道,霍大哥就不愿意?”
“瞎說八道!”
“沒瞎說,誰讓那靖王長得好看呢?霍大哥眼睛又不瞎。”
——
江隨舟回到府上時,夜色不深,卻只覺心力交瘁。
實在是因為忙了一天,晚上的宴會,又出了那么大的風波,將他的精力消耗得七七八八。
婁鉞確是個忠臣良將,是個極好的人,但江隨舟卻不由自主地擔心。
史書中,婁鉞是被削去了兵權、被斬首了的。他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的君上和同僚手中,可見龐紹早想除去他。
而他,也耿直太過,絲毫不怕給自己樹敵一般。
江隨舟總是心中不安,怕龐紹真會對他下殺手,怕他不得善終,自己也于心難安。
他只覺頭疼,又喝了些酒,此時已有五??醉了。他坐著步輦回了安隱堂,只想好好休息一番,待到明日再作打算。
但剛到院門口,他便看到了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杵在那兒,望眼欲穿的。
江隨舟打眼看去,便見是魏楷。
“你怎么在這兒?”他下了步輦,便見魏楷迎了上來。
魏楷上前笑道:“王爺,是我們將……我們夫人,有話要同您說,還請您去一趟。”
江隨舟聞應聲,跟著他往霍無咎的房中走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霍無咎此時找他有事,那一定是婁鉞的事。如?……霍無咎真拿他當朋友的話,有可能還會有些婁婉君的事。
江隨舟告訴自己,無妨,這都是理所應當的。唯一不該的,是他的妄念,需要他自己去克服。
進了門,便見霍無咎坐在堂前正在喝茶。??他進來,便抬眼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雙黑眼睛深極了。
不知怎的,江隨舟攢了一整天的疲憊忽然一并涌了上來,使得他的鼻尖都有點發酸。
他不知道這種夾雜著委屈的疲憊是從哪兒來的,只覺這種情緒奔涌得厲害,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許是人喝多了,總會有些敏感多思吧。
他在霍無咎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便見霍無咎抬手,揮退了魏楷。
“喝酒了?”
房門掩上,霍無咎開了口。
江隨舟一愣。
他做了一路的設想,卻從沒想到,霍無咎問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
他張了張嘴,再開口時,語氣已然弱了下去。
“……一點點。”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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