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紀澄抬起手肘三、兩下就挽了個干干凈凈的發髻,拿起眉黛兩筆就畫好了眉毛,也顧不上抹粉了,打開隨身帶的口脂盒子,一點兒不講究地直接就用手指把玫瑰香的口脂往唇上抹開。
沈徹也曾經等過另一人描眉畫黛,僅是那兩彎橫山眉就用了半個時辰,完美中更求完美,連一根眉毛的位置不對都要細細拔了。一場精致的梳妝等了他一個時辰,再沒有人比她更苛求美。至于其他女人,或許沒那么夸張,但小半個時辰總是需要的。
而眼前這個女人,梳妝的姿態堪稱粗陋,三、五下功夫就算弄齊全了。
沈徹只覺得納罕,又開始逗著紀澄說話,看她手下的動作會不會慢一點兒,“我原本還在納悶,天澤的騎術我是見過的,短時間不可能進步這么神速,沒想到卻是澄妹妹李代桃僵。”
紀澄心想你納悶個屁呢,簡直就是老狐貍成精了,跟她這兒裝模作樣呢,“徹表哥早就看出我不是我大哥了吧?”
沈徹摸摸鼻子,看著紀澄的手絲毫不亂地往頭上簪首飾,甚至連鏡子都不用看,僅憑感覺直接往發髻上插,竟然也不難看,不僅不難看,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寫意的美來。
沈徹沒有回答紀澄的問題,他自然是早看出她是女扮男裝了。以沈徹同女人相處的豐富經歷來看,紀澄妝扮的紀淵真是哪兒哪兒都帶著一股女氣,更何況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即使隔著幾層衣裳依然透體而出。
紀澄見沈徹不說話,就知道他是默認了。這件事牽扯到紀淵,紀澄不想讓沈徹覺得紀淵是為了博得名聲而讓她這個妹妹上場,反正她在他眼里這也沒什么名聲可了,所以紀澄轉過頭向沈徹解釋道:“前段時日大哥練球扭傷了腳,我見打馬球好玩,央求了他讓我來玩一玩,他拗不過我才同意的。”
也不知道沈徹聽沒聽進紀澄的解釋,他只是瞇了瞇眼睛頭往后一仰道:“你怎么畫成這副鬼樣子?”沈徹端詳了片刻紀澄那張收拾齊整的臉。眉是大刀眉,粗得英氣,口脂只涂了嘴唇的中心一點,就只櫻桃大小,看起來十分怪異。
紀澄直想對沈徹翻白眼,她可不想被人認成個舞姬,扮作張娥兒也是情非得已,她雖然不會易容,但是女人這描眉畫黛就是一種易容術,不說畫成另一個,稍稍改變一點兒容貌總是可以的。
沈徹話剛說完,立即就猜到了紀澄的意圖,因又笑著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紀澄立即瞪向沈徹,“佳人”二字實屬調戲之詞,做賊卻又是指她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紀澄知道沈徹是話中有話,而她也不想再和這人說下去,免得多說多錯,所以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就往外面走。
走到門口紀澄打開門探出半個頭,見外面沒有人,這才放心推門出去,匆匆就往外跑,只聽得身后沈徹道:“我看你這會兒健步如飛也不像受傷的樣子,下半場你繼續上場吧。”
紀澄心里大恨,忍無可忍地回頭對著沈徹做了個“你混蛋”的口型,扭頭又繼續往前跑,因為她已經聽見上半場結束的鼓聲了,沈萃是第一個要上場獻藝的,這會兒肯定在到處找她。
果不其然,沈萃看見紀澄時,一臉燥怒地道:“你跑哪兒去了啊,到處找不到人,這都要上場了。”
紀澄跑得喘不過氣兒來,只能朝沈萃擺擺手讓她不要吵,趕緊獻藝才是真的,為了這場中壇獻藝她們可是花費了無數心血的。
球場上空天突然一黑,觀賽的人不明所以頓時喧嘩了起來,不過很快黑暗里就有燭光亮起,出現一簇微弱的光,漸漸多起來,直到中壇的位置被亮起的燭火全部包圍起來,眾人便看到了中壇上被舞著扇子擺出的花朵形狀的舞娘包圍起來的最耀眼的花蕊——沈萃。
人群里開始嘀咕,這沈家三房也太富貴了些吧?馬球場多大呀,人家恁是扯了塊遮天大幕將整個馬球場掩蓋了起來,白晝頓時變成了黑夜。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沈萃的歌聲在寂寂的夜空里顯得空靈而唯美,滿場似乎都繚繞著她百靈鳥一般的歌聲。這也得多虧紀澄給她出的點子。
中壇這臺子下面,新埋了九口水缸,就為了起到回響的效果,將沈萃的歌聲烘托得更加美妙。夜色里人的注意力輕易就被唯一的光源吸引了,所有人都盯著沈萃在看,盯著沈萃在聽。
那詞作得太美了,“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