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去過傳說的巖漿地帶,寸寸搜尋至陽之物,背部被整個灼傷。
秋天回都,守著韻兒。
四季交替,新傷疊舊傷,一晃十年。
十年來,在希望中一次次堅持,堅持到今年,連神醫也直沒法子了,他絕望看著韻兒只有死路一條。
韻兒若死,母妃這輩子都不會從瘋癲中好起來,這輩子都不會再認他,只會殺他。
他荒涼的心里,那口僅有的活人氣,也散掉了。
即如此,他便陪著韻兒,免了韻兒黃泉路上的孤單。
所以,這半年來,他寧愿日日吃止痛昏睡的藥丸,也不再治療母妃對他造成的外傷,讓傷口一日日惡化到糜爛,最后和韻兒共赴黃泉。
在這個時候,王妃進門了,給了他十年以來,最大的希望。他真的以為,甚至在某一刻堅信,韻兒能被王妃救醒。
母妃也會因為韻兒的蘇醒,不再瘋癲。
但希望,周而復始到絕望。
現在,韻兒又如十年前,倒下的那個陰天一樣,氣息微弱得探查不到。
他心如死灰,將滿屋子的御醫趕了出去。輕輕地將韻兒抱起,進入密室。
他討厭饑餓的感覺,現在,他就以最厭惡的方式,和韻兒共赴黃泉。成全母妃說的,他本該被活活餓死。
溫瑤玥趕來,看見的是密室合上的那一瞬。她趕緊將手插進即將合上的縫隙,除了把手指夾出血泡,根本阻擋不了密室的門關上。
“我們再想想辦法。”
溫瑤玥不放棄,企圖通過榻上的開關,打開密室,密室被反鎖了。
無論溫瑤玥在密室外,如何威脅要用糞水淹了密室,還是砸了密室,里面的人,再不曾出來。
……
……
秋風瑟瑟,吹起了溫瑤玥的衣角,一股股悲涼,隨著落下的黃葉,交疊在她的身上。
青禾甚為心疼。
“王妃,您已經在武安院勸了一日一夜,回去吧。”
溫瑤玥哪里肯走。
密室里沒水沒糧食,不出四日,澤王會徹底死透。
溫瑤玥抬頭,看見院子里,又朝自己落下一片黃葉,她一把抓住,捏爛,和著自己手上破裂的血泡,為悲涼的秋色,增添一抹倔強: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會放棄的。
府里的賬房李先生趕來:“稟王妃,已經將您的嫁妝,宮里和王爺給您的賞賜,全部變賣完了,共計六十七萬八千兩。”
孔武趕來:“稟王妃,屬下將一碟死狼狗血,交給了住在皇郊的錢神醫,對方要價八十萬,才肯研究救治方案。且無論何種結果和原因,錢概不退還。”
溫瑤玥二話不說:“青禾,去把我爹給我的商鋪再賣,湊夠八十萬。”
青禾落了淚:“王妃,再賣,您就什么都沒有了。”
溫瑤玥內心抓狂,那也比和親東淵強:“快去,別耽誤時間。”
青禾收起眼淚,不敢遲疑。
李川回來:“稟王妃,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三只死狼狗的血放干,重新喂給了十只狼狗,狼狗全部帶進不同的深山老林里。”
溫瑤玥吩咐:“李川,每日送兩只山里的狼狗給神醫研究。孔武,你今日拿到賬房李先生湊夠的錢,定要和錢神醫談妥。”
兩人紛紛應:“是。”
*
到了第二天下午,李川沐浴著夕陽跑來回稟,狼狗死了四只,已經全送給神醫研究了,并附帶上了狼狗死前食取過的草藥。
溫瑤玥心里一涼,不能放棄:“繼續。”
“是”,李川轉身奮力奔跑回去,繼續跟蹤進展。
溫瑤玥轉身來到屋內密室的那堵墻,大罵:“所有人都在努力,你矯情什么勁。遇到事情,只會要死要活,你做女人得了,你出來呀,縮頭烏龜,懦夫……”
燕尋安被吵得不勝其煩,韻兒沒幾天可活了。他沒有心思,再去責備溫瑤玥的無禮謾罵,一心只沉浸在小時候,哥哥姐姐沒死前,他和韻兒在母妃身前嬉鬧的溫馨里。
*
第三日下午,又是夕陽斜落,血紅的余暉,灑在溫瑤玥的臉上,將她襯托得像是浴血奮戰的殘兵。
李川在相同的時間的回來,臉上已沒有昨日的干勁,滿是垂喪:“稟王妃,狼狗死的只剩下一只了。像昨日一樣,交給了錢神醫。”
溫瑤玥如墜冰窟,強打精神:“知道了,將活著的最后一只,送給錢神醫研究。”
李川領命,憐憫得看了一眼王妃,再次離開。
青禾在一旁啪啪落淚:“王妃,這三日下來,您憔悴得眼眶烏青,臉色蠟黃凹陷,像個死人了。”
溫瑤玥忍住眼眶酸澀,有氣無力道:“死丫頭,你咒我,滾一邊去。”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燕尋安再不喝水,就真的死透了,她也只能托著這副尊榮和親,這樣還能膈應皇上和東淵鶴王。
大不了,到了東淵,她和嫡姐一樣,拔簪自殺?
到時候,爹爹會難過的吧,難過又能怎樣呢?爹爹即使是丞相,也抗不了皇命啊。
溫瑤玥在武安院里枯坐了一夜。
第四日,她看見一縷晨光,拼命掙扎,才將魚肚白的東方,無力渲染成淺粉色,像極了脫力又想努力改變周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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