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如潮水般退去時,韓韞的骨手堪堪接住吳秋秋癱軟的身體。
她的呼吸微弱到近乎停滯,額間一道血線若隱若現,仿佛被利刃劃開的符咒。
小怪物則是蜷縮在一旁,肚皮上的徐老怪扭曲的面容已經消散,但是陣陣陰風中,似乎他依舊陰魂不散。
秋秋!韓韞的嗓音染上罕見的慌亂,指尖按在她頸側。
脈搏尚在跳動,卻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壓制,連魂魄都仿佛被鎖在深處一般。
他猛地抬頭望向教學樓外——濃霧不知何時已籠罩整座校園,無數黑影在霧中蠕動,如同蟄伏的獸群。
韓將軍,你該嘗嘗被因果反噬的后果了。徐老怪的外面漆黑的樓宇之中傳來,忽遠忽近。
地上突然爆開數條漆黑的藤蔓,直刺韓韞面門。
韓韞長槍橫掃,槍尖冥火與藤蔓相撞迸出刺目火星。
藤蔓如同黑蛇一樣扭曲掙扎,斷口處滲出了黏稠的黑血,落地竟化作密密麻麻的猩紅色字符,貼滿森白的地面。
毀我殘魂,一債;傷我藤身,二債……債債相疊,無休無止哈哈哈哈。
韓韞冷笑一聲,掌心冥火暴漲,將符咒燒成灰燼:你除了會記小本本,還會什么
徐老怪的聲音多了些尖銳,像是從漆黑的天幕傳出。
呵呵呵,那你便試試。
話音未落,懷中吳秋秋忽然劇烈顫抖,七竅滲出黑血。
雙眼睜開,面無表情,鮮血從眼眶流出。
徐老怪的笑聲愈發猖狂:她的命格與陰債簿相連,那一樁樁因果壓下,她此時感覺只如泰山壓頂一般。
轟!
教學樓外傳來震耳欲聾的崩塌聲。
濃霧中浮現出一座血色山峰的虛影,山體上密密麻麻嵌著人臉,皆是學校師生的面容。他們雙目空洞,口中不斷重復著還債。
陰山現,生機滅。
徐老怪,就是依仗這座以活人獻祭的陰山。
韓韞眼底戾氣翻涌,長槍插入地面,森白鬼氣如潮水般蔓延,刺入那座血色山峰。
他迅速咬破指尖,在吳秋秋眉心畫下一道奇怪的符印。
那是數百年前征戰的虎符,浸染數萬人的鮮血,血煞沖天,能護吳秋秋魂魄不散。
照顧好她。他對沉默的阿詩說了一句,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懷中人,轉身毅然決然踏入濃霧。
吳秋秋的意識卻也一片混沌。
無數畫面在黑暗中閃爍:李慕柔坐在木桌前,手中正握著那只鋼筆在黃紙上書寫什么,筆尖滴落的卻不是墨,而是血;徐老怪跪在某個破敗的祠堂中,將一枚玉扳指套上枯骨一樣的手指;年幼的自己躲在門后,透過縫隙看見李慕柔把一截指骨丟進井底……
秋秋。一道清冷的女聲忽然穿透迷霧。
吳秋秋猛然睜眼,發現自己站在吳家村的院落里。
月光如紗,李慕柔穿著藏青色旗袍坐在石凳上,手中正摩挲著那支黑色的鋼筆。
外婆她喉嚨發緊。
李慕柔沒有回頭,吳秋秋只聽到她輕笑了一聲:秋秋,好久不見。
李慕柔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就像曾經無數個夜晚給她講故事那樣。
吳秋秋忽然有種猛烈的不甘心。
憑什么,他們把自己當做棋子
李慕柔從小換了自己的命,把自己推入這火坑。
現在還能這般若無其事地說著好久不見
就像她的遭遇,在李慕柔看來是無足輕重的。
即便不是親外孫女,也養了十八年啊。
李慕柔可以說是憑一己之力,害了無數人,她們一家三口家破人亡,親外婆李慕清被蒙在鼓里幾十年,還有湘西的碧落村,一村之人死了十分之九。
可這些血債,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就為一個長生。
長生真就那么好嗎
吳秋秋想憤怒,想質問。
可當看到李慕柔轉過頭微微笑著,慈愛的雙眼時。
所有憤怒都變成了啞口無。
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到底還活著么
李慕柔輕笑著搖頭:傻丫頭,外婆當然已經死了。
吳秋秋臉龐是僵硬的:你不是我外婆。
李慕柔的笑容定格了瞬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