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怪他,本來我平時就喜歡白色郁金香。
那天的天氣好得不得了,草坪上充滿了歡聲笑語,好多人的爸爸來了,媽媽來了,兄弟姐妹來了,他們擁抱、親吻,互相祝賀。
那里沒有供人拍照的紅色背景板,但好像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塊背景板。
我嫉妒他們。
一輛黑色的汽車從左手邊駛來,車燈晃到我的眼睛,打斷了我的神思。我把燒完的煙丟進垃圾桶,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好多畢業生,我對嚴靳說,我去洗手間還碰到有喝醉的抱頭痛哭,她們好不舍哦,你說,只是簡單同學關系而已,他們怎么做到這么情深意重
嚴靳問我:畢業季早過了吧,這都秋天,怎么還在聚會
我指著店門外的橫幅:畢業生團體聚餐打七折,活動持續到年底。今天原價吃飯的好像只有我們這一桌。
嚴靳笑了笑,他說他還沒吃飯。
我說我吃撐了,我們下車走走吧,前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包子鋪,叫張記,粥比包子出名,我請你喝粥。
嚴靳把車放到了附近的地面停車場,我帶著他往張記包子走,一路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走到門口我恍然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從嫉妒中抽身好久了。
是從哪個時間點開始的呢
是從嚴靳避重就輕地問我,畢業生秋天怎么還在聚會開始的。
虞槐說我轉移話題的技術很生硬,我承認,但能做到嚴靳這么流暢、絲滑、不動聲色,應該也是少數中的少數吧。
很意外,我們在張記包子遇到了阿池。他對面坐著一個面容清秀的男青年,我記得他,小吳,就是那個穿白色衛衣粉色短褲的廠二代,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衛衣和牛仔褲。
好巧。我問他們,哪種粥好喝啊,有什么推薦的
蓮子百合粥。阿池笑笑,火鍋沒吃飽嗎
我回頭看嚴靳:我撐了,有人還餓著。你呢,火鍋沒吃飽嗎
阿池抬頭掃了眼小吳:一樣。我撐了,有人還餓著。
小吳低著頭偷笑。
我們在隔壁桌坐下,我沒有采納阿池的意見,看完菜單后,我點了生滾牛肉粥,嚴靳晚上不愛吃甜的。
嚴靳喝粥,我就看著他。平時總是他盯著我看,這時有種角色互換的感覺。他的吃相很優雅,又不故作優雅。我知道我對他的評價有點過分高了,但我控制不住。
吃了三分之一,他抬頭看我,他問我愿不愿意再重新念個書。
我笑了:嫌我沒文化啊
我想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嚴靳說,錯過了,覺得很可惜。
我哇了一聲,我說:太壞了!哪有你這么狠的人啊,為了參加一個虛頭巴腦的儀式,要讓人家去學海里當水手。學習很累的,我討厭讀書。
我無意識往隔壁桌掃了一眼,發現小吳正對我投來了認同的目光。
與我視線相交后,他索性直接挪到桌邊,伸出手,跟我用力一握,像是找到了知音,厭學知音: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讀書兩個字!
他看看阿池,又看看嚴靳,隔空相望已經無法滿足他了,他起身挪到了我的旁邊來。
小吳湊到我耳旁低聲抱怨:今天晚上我就是因為讀書的事跟我爸鬧掰,飯都沒吃就跑出來了,結果阿池居然站我爸那邊,勸我再讀一個管理學位,真他媽氣死個人!
嚴靳看著我,仿佛在用眼神警示我,讓我與身邊的男孩兒保持距離。
我一點都不想聽他的,反而很幼稚地,我喜歡跟他對著干,我傾過身,幾乎要跟小吳頭碰頭了,我笑著說:文化人就是麻煩。
小吳用力點頭附和:文化人就是麻煩!
我發現了一個蠻有意思的現象。不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按道理,我和小吳才應該是同一類人,我們應該互相欣賞,互相吸引。然而現實情況卻是,我和嚴靳在一桌,他和阿池在一起。
形狀不同的兩塊石頭挨太近,一定會打磨到雙方棱角。說到底,人類只是容易被痛苦吸引吧
小吳回到座位后,我跟嚴靳說:我跟你完全是兩類人。
他并不認同我的觀點,他說這個世界上,找不到比我與他更相似的存在。我認為他就是睜眼說瞎話。
嚴靳放下勺子,試圖給我解釋,忽然隔壁桌傳來小吳的催促聲。
他在催阿池接電話,撒氣似的,聲音很不耐煩:吵死了,趕緊接趕緊接!
阿池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坐在原地愣了兩秒。我看到他直接站了起來。
小吳仰著頭問他:干什么又要走啊喝了酒還加班啊聽得出他是積怨已久。
阿池很無奈地搖了搖頭:虞槐吞藥自殺,送我們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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