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我跟著小蜜蜂乘坐2號線,擠了四個站,出地鐵口步行七八十米,一陣寒風帶著炭火與食物的香味鉆到我鼻腔里。
這陣味道我再熟悉不過,畢竟我已經是虞槐家燒烤店的外賣常客。
虞槐家的燒烤店叫老于燒烤,我之前就納悶兒,今天可算找到機會找小蜜蜂解惑。
我問她,虞槐的爸爸不姓虞嗎小蜜蜂搓著手看我,從兜里拿出紙巾蹭鼻子,她鼻頭被凍得紅彤彤,她說,虞槐爸爸姓yu啊。
我正要說話,她一擺手繼續道:但不是虞槐的虞,是‘由于’的‘于’,她弓著身子哆嗦了幾下,表原因的那個‘由于’,不是吃的‘魷魚’。
我倒退著往前走,哈哈笑,我說我當然知道,我抬手指了下斜后方的紅色燈箱:店名上不都寫著嗎。我就是好奇,為什么不是同一個字要方便你就跟我說,如果涉及隱私就不用告訴我了。
小蜜蜂說:也沒什么隱私,就是虞槐出生的時候,她爺爺找大師起名,大師掐指一算,說,你這丫頭未來有出息啊,但你家這姓太輕。她爺爺馬上就問,太輕有什么問題大師說,家里拽不住她啊,她有主意,有思想,本事大了就容易飛走,飛走了就不旺家族,只旺自己了唄!小蜜蜂說著,拉了我一把,我差點撞到電樁。
還沒說完呢。小蜜蜂笑了聲,虞槐爺爺告訴大師,咱家以前不姓‘于’,原本是姓‘虞’的!這個姓夠沉吧大師點頭,連聲說了三個‘夠’。全家上下喜笑顏開,火速達成一致,把她的姓給改了。
你知道得還挺詳細。
虞槐聲情并茂給我們復述。小蜜蜂說,這也是她家姨婆講給她聽的,姨婆年輕的時候愛給人講評書。
走到燒烤店門口,小蜜蜂拉著我停了一步,她說:等一下,我得先給你講講老于燒烤用餐注意事項。
我一愣:吃個燒烤還有注意事項
小蜜蜂點頭,我在接近零度的空氣里,聽她講了整整五分鐘。我吸了吸鼻子,說:你早干嘛去了,在公司的時候說不得,非要拉著我吹風。
小蜜蜂嘿嘿笑:這不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嘛。
原來,虞槐和牙牙在同一個院子長大,一個是遠近聞名的好學乖乖女,一個是臭名遠播的社會小流氓。
十來歲時,牙牙跟超越搞起了樂隊,街坊四鄰認為,小流氓干不出正經事,唱歌、玩樂器,一定都是為了打架、斗毆、亂搞。
虞槐父母三令五申,不準她和牙牙走近。他們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他們每天熬到三更苦心經營燒烤店,一路讓虞槐念私立、上名校,交體面的朋友。
虞槐跟小蜜蜂念同一所大學,她在學校藝術節看到小蜜蜂唱歌,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眼球,后來倆人機緣巧合認識了,虞槐說,自己有個發小,也搞樂隊。
在她的牽線搭橋之下,竹蜂成立了。
竹蜂成立那天,大家在學校門口小飯館聚餐,虞槐拿出一個筆記本,筆記本很陳舊,每一頁都是手寫歌詞,中英文都有,她說是從初中時代累計至今的,她說她一直都很羨慕牙牙。
小蜜蜂驕傲道:她真的特別有才華,而且學習能力很強。去年我才開始教她彈吉他,現在已經有模有樣了。我們寫曲子的時候,她也會給出很多意見,雖然表述不夠專業,但每句話都在點上。
我了然點頭:所以她父母只當你們是牙牙的朋友。
小蜜蜂說:是啊,虞槐晚上偶爾會過來幫忙,她爸媽都不讓她過來給我們桌上菜的。她附在我耳邊低聲笑,但在那種情況下眉目傳情還蠻刺激啊。
入座后,我給嚴靳發消息,我問他到哪兒了,我沒跟他講老于燒烤用餐注意事項,說起來長篇大論打字太累,而且他本來也不是會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和誰熱絡來往的類型。
嚴靳跟牙牙同步進店,他倆外形畫風極為不同,看上去特別滑稽。
牙牙遠遠跟我們打招呼,也跟老板、老板娘打招呼,他喊:于叔,劉阿姨!今晚生意好啊!
他口中的于叔朝他點頭,劉阿姨簡單回了句:今天也跟朋友來啊。同時詫異地看了嚴靳一眼。
嚴靳在她的認知里,肯定算體面人那一掛。按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他無論如何也不該跟牙牙混在一塊兒才對。
于叔手腳麻利,上菜速度很快,劉阿姨給我們搬來三件啤酒,二話不說就開了一打,然后把開瓶器扔給牙牙,說:你們自便啊。
阿池把外套脫了,露出滿胳膊紋身,他眼角還有昨晚留下的傷痕,嘴角也貼了創可貼,看上去就是不好招惹的模樣。隔壁桌兩個小女孩,悄無聲息地換了座位,劉阿姨看著我們,無聲嘆了口氣。
我挺理解她的,我媽從小也跟我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覺得這話沒毛病。
可什么是赤什么是黑,人的眼睛就一定準確嗎看到皮囊就能看到心里嗎人類不是高級物種最會假裝嗎
小蜜蜂主動向嚴靳敬酒,說昨晚實在感謝,嚴靳說不用搞這些,大家隨意就好,但他還是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