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刀叉切牛肉,肉有些過熟了。我笑笑說:你記性真好。
和你有關的事情,我還記得很多。方玉珩說,你能回來,我真的挺意外,也真的很高興。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不知道這種話該怎么接。聽到直白的情感表露,我一般不吭聲。
我的歷任前任里,小舟最喜歡做這種表達。
他在美國出生長大,他總對我說我愛你、我喜歡你、你真好、你最好了、你傷了我的心、我不能不愛你。。。。。。之后一般還會加上:寶貝你為什么沒反應你好冷血,你是個木頭。
我不是木頭,也不冷血,但聽到那些話的瞬間,的確是沒反應。
澎湃的情緒打在我身上,就像沉重的網球砸向地面。網球已經夠硬夠有力量了,可地面更硬,它再怎么都不可能把地砸穿、砸破,留下痕跡。
小一點的時候我主動去探究過原因。
我猜是這種類型的語在我前十幾年的人生里太不常見,我沒有在任何地方獲取應對方法。
我爸我媽互相不說我愛你,更不對我說我愛你。他們挺誠實的,我們一家三口之間,的的確確沒有存在過愛。
即便有,也帶點畸形。這份畸形要是現在展開說明就太復雜了,追根溯源,責任又得算到再上一代的頭上。
整件事就是個惡性循環。畸形的父母養畸形的孩子,畸形的孩子成為畸形的父母。
他們少有機會去打破循環。
轉速太快,人也就暈了,昏昏沉沉反反復復的,干脆就按照固有路徑活下去、過下去,反正人就一輩子,過完算完,何必要去糾結、要去探索、要去打破。
我的家族就活在這樣一份詛咒里。
而我的原罪就是:我不是男孩。
這份罪惡好土,土得有上千年歷史,它還不搞門第歧視,世家貴族和平民百姓在這方面達到前所未有的公平。
這份罪惡又很新鮮,每天都有新的罪犯降生,帶著新鮮血液呱呱墜地,發出在人間的第一聲哭啼。
我裝作專注切肉,半分鐘后,方玉珩找了新話題。他問我:待會兒是直接送你回家嗎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跟叔叔阿姨住家里還是
我搖頭說:定了酒店。
常住方玉珩猶豫了一下,找處房子吧,酒店和家還是不一樣。我在嘉藍江那套房還空著,大小合適、江景也不錯,找人打掃完,直接就可以搬。
我說:酒店很好啊,先住一陣子,萬一哪天誰不高興又給我趕出榕城,拎著箱子就能走,還不麻煩。
方玉珩沉默須臾又說:那要回家打個招呼嗎
我笑了:你說請安啊
方玉珩跟著我笑:對啊,從乾清宮到慈寧宮,到,還有什么宮來著
過兩天吧,我說,晚上去三叔家看他兒子。你去看過了嗎要不是這位寶貝長孫出世惹得龍顏大悅,我還回不來。
方玉珩說:去過了,和彤彤一起去的。
彤彤是我表妹,小姨家的孩子,比我小一歲,我跟她見面次數有限,關系非常一般。
你跟她倒是比我熟。
那天干媽給我打電話,說你三叔兒子出生了,問我哪天去看看,我說下班就去。她說彤彤在公司旁邊喝咖啡,讓我捎帶她一起,我就接她去了醫院,是順道。
方玉珩的干媽是我親媽,我親媽叫蘇云芮。
我對方玉珩說:我媽很希望你是她親兒子吧。
方玉珩想了想,答非所問道:年初彤彤搬到你家了,和她母親一起。
我不驚訝,我們家發生什么事情我都不驚訝,我只是很好奇地問了句:為什么啊
去年冬天干媽總做噩夢,后來說房子太大人太少壓不住,容易招惹臟東西,易叔叔就提議,把彤彤母女接過來一起住。
我笑笑。心想當初要是把我留下,也許還能貢獻一絲微不足道的人氣吧。
我問方玉珩:你為什么叫我爸易叔叔,不叫他干爹干爸
當面還是叫干爹的,私下總覺得不適應。
但你干媽喊得挺順口哦。
你母親對我很好,真的,特別好。
或許是因為方玉珩自己有爸沒媽,爸的位置有人占著,我爸就擠不進去,媽的位置空懸了,我媽稍一進攻就能占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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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珩送我回酒店之后就回公司了,他還有工作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