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子找來的人名叫葉延,t大數學系教授。
夜里十一點鐘,葉教授揣著房門鑰匙,匆匆趕到地下商城。
數學家大多形象不羈,葉教授大概更是其中佼佼者,他頂著一頭凌亂的卷發,穿著雙棉拖鞋,推門進來以后也不多說話,氣喘吁吁地把鑰匙甩在桌上,就問:“要解的什么碼?”
林辰看了眼葉延至的造型,幾乎可以想象對方在接到蘇鳳子電話時,是怎樣一種見鬼似的心情,大概雖然想摔電話,但一想到打電話的人是蘇鳳子,只能乖乖從床上爬起來,下樓打車。
王朝讓開電腦前的位置,江潮手下的警員已經把那本《離散數學》送了過來。
葉延迅速翻了遍書,看了眼屏幕上被還原出的價目表,然后說:“哦,確實是密碼。”
“教授教授你確定嗎,為什么剛我們怎么看,這都是亂碼啊!”
“因為你書讀少了。”葉延很好沒好氣地說道,像是一秒鐘也不想多呆,他隨手扯過張便簽,寫下了幾個字,然后拍在桌上,問:“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
林辰看了眼蘇鳳子,后者像沒事人一樣靠在櫥窗邊,依舊用一種淺淡的笑意望著生氣的葉教授說:“怎么這么著急,一起去吃個宵夜嗎?”
“我有病嗎,和你一起去吃宵夜?”
蘇鳳子大概是習慣了他這種態度,也不生氣,依舊還是笑。
見葉延說著就要走,刑從連趕忙上前:“煩請葉教授稍等,我們的技術員仍在還原一些圖像,或許等下還要麻煩您。”
“那為什么這么早把我叫來。”葉延至雖然嘴上很不客氣,但還是一屁股坐下。
林辰拿起便簽。
上面寫著兩個短句。
4.10homefarewelldinner
wirwarentotundkonntenatmen.
昏暗的光線下,白紙黑字愈顯迷離。
雖然為人不修邊幅,但是不得不說,葉延的字確實很好。
“咦,書上都是中文啊,為什么破譯出來變成英文了啊?”王朝小同志本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又開始問問題。
但葉教授顯然沒什么教書育人的自覺性,他抱著手臂,超蘇鳳子的方向冷冷道:“我還要負責教警察怎么破案嗎?”
“當然不用。”蘇鳳子答。
這兩人的氣氛微妙地詭異著,具體來說,大概只要蘇鳳子在,氣氛都不會正常。
林辰望著葉延譯出的兩句話,將便簽遞給了刑從連。
“第一條是幾號拍到的?”刑從連問。
“4月8號。”王朝很自覺地回答。
“第二條呢?”
“4月10號,運氣很好啊老大,他們4月10號清場,那是他們清場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了。”
“你怎么看?”
林辰聽刑從連忽然問他,沉思片刻后,才緩緩說道:“第一條很好理解,更像是日程安排,4月8號時安排了4月10號的行程,home應該是地點,指的是他們通常的聚會場所,那么告別晚宴……”
“翻譯成散伙飯更恰當。”刑從連又拿出手機,給江潮打了個電話:“老江,讓你手下排查一遍六位死者再4月10號的行蹤,看看有沒有交匯點。”
“第二條……”林辰很自然地轉頭問刑從連,“什么意思?”
“法文,應該是句詩。”刑從連說。
“我靠還是詩,逼格好高好文藝噢!”王朝又從屏幕前抬頭,插嘴道,“這不是有病嗎,花大力氣加密一段詩,直接寫出來也不會有人懷疑的好嗎?”
“這是不同的感覺。”林辰打斷了少年的話。
不光是刑從連,甚至葉延都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
夜晚的地下,靜得連腳步聲都沒有。
林辰輕輕說道:“它營造的是一種美好的幻覺,一句每人心中都不斷默誦的暗語,它會賦予所有人無比強大的力量。”
在晚宴之后,死亡開始之前,反復默誦,銘記于心。
“我們死了,卻能夠呼吸。”
刑從連音質低沉,如同大提琴般悠揚的嗓音在他耳邊回蕩。
林辰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說那句詩。
沒有沉迷于詩中關于死亡的意向,刑從連在手機中輸入了關鍵詞,然后很快搜出了全文。
《法國之憶》
跟我回憶吧,巴黎的天空,大秋水仙……
我們到賣花姑娘那兒買心:
那些心是藍色的,在水中綻放。
我們的房間里下起了雨,
鄰居萊松先生進來了,一個瘦小男人。
我們玩牌,我輸掉了眼珠;
你借給我頭發,也輸光了,他打敗了我們。
他穿門而去,雨在后面追他。
我們死了,卻能夠呼吸。
詩的作者是保羅·策蘭,一位歷經磨難的猶太詩人。
“這是什么意思?”葉延也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
林辰搖了搖頭,有些說不出話來。
任何看過這首詩的人,都能體會到里面關于死亡的清涼而美好意境。
對于那些學生來說,這太有吸引力了,死亡并不血腥,它那么美。
這讓他忽然想起他的小師妹從藍到透明的天空中縱身躍下時的情景,她那樣快樂,仿佛死亡只是另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而已。
手機在人與人之間傳遞,刑從連的指尖夾了支煙,用更偏近濃綠色的眼眸望著他:“這首詩必然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