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蓋了一切行蹤。
柳法·波波夫的逃離,讓單無綺的心頭遮上一層陰霾。
整個夜晚,單無綺和柳法宛如獵人與獵物,在沒有燈光的外城上演著逃與殺的戲碼。
阮真莎安靜地跟在單無綺身邊,忠誠地提供柳法的定位。
但柳法和阮真莎的精神能力都來源于孢子,面對柳法的障眼法,阮真莎盡力分辨,卻十次有五次落入陷阱。
孢子尚未成熟,無法控制自己龐大的精神力,因此,在單無綺一次又一次撲空后,她顯得格外萎靡。
零斥道:愚蠢的人類,但凡你有一丁點兒精神領域的天賦,你都不會被那只小老鼠耍得團團轉。
單無綺竭力忍住罵回去的沖動。
你要不要叫幾個人來幫忙過了一陣,零再次提議,你的那只可愛的小黑鴉,還有那條揮鞭子的獵犬,他們在面對你時,精神波動純凈得仿佛嬰兒,沒有一絲惡意。
單無綺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零指的是尤娜和薩摩。
說話時,單無綺和阮真莎再次撲空。
柳法的障眼法再次蒙蔽了阮真莎,而阮真莎已經初現疲態。
阮真莎腳步略顯踉蹌,險些無法維持優雅的身姿。
柳法逃向了百合街區。阮真莎輕聲道,帶著一絲慚愧,她無法保證這個坐標是正確的,咱們要追過去嗎
追!單無綺道,不能讓他有時間休息,必須把他追擊到筋疲力盡。
說著,單無綺的心頭出現了一絲恐懼:短短半個月,他就策劃了兩起大規模惡性事件,如今他已經暴露,不敢想象,這樣的他能做出什么事情來。
阮真莎腳步一頓。
單無綺偏頭看向阮真莎:怎么了
我突然記起一件事情。阮真莎的臉龐十分蒼白,仿佛未融化的雪,又仿佛撒下的月光。
提燈女士的聲音帶著幾分沉痛,幾分疑慮:那場燒毀半個外城的大火點燃前,蜂群瀕臨失控,我和柳法,以及幾個蜂群中樞的研究員,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奮力挽救——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使將瘋狂的意識轉移到自己的腦袋里,我們也要阻止這場悲劇。
單無綺眼神微動。
她壓低聲音:但你說——柳法突然切斷了鏈接。
是的,單副官。阮真莎的語氣愈發迷惑。
阮真莎仿佛察覺了什么,但那靈光一閃的念頭不足以匯聚成語:那個時候,大部分混亂的意識都轉移向柳法的大腦,鏈接斷裂的那一刻,我以為柳法是因為精神污染突破閾值,為了不牽連我們,他才選擇切斷鏈接,從而死亡。
但他如今還活著。
他還活著,那么那些混亂、污染的意識呢也還在他的大腦里嗎阮真莎喃喃道,如果柳法還活著,現在的他,還是從前的柳法嗎
單無綺一愣。
她猛地停在原地。
蜂群何其龐大,而柳法只有一個。
當蜂群的混亂意識占據了柳法的大腦,即使柳法能夠勉強保存自己的意識,也很難占據主導地位。
但是,他為什么要逃單無綺問道,侵蝕我的意識,除掉我這個對手,對他豈不是更好
阮真莎沉默。
良久,阮真莎輕聲道:我有一個非常主觀的想法,毫無依據,毫無道理——我覺得,讓‘柳法’逃竄而非迎戰的,是那個真正的柳法。
單無綺垂眸。
阮真莎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猜想,甚至是空想。
誰也不敢確定,昔日一心為了基地和人類的柳法,如今是否已經變成一個扭曲的怪物。
孢子突然發出微弱的叫聲。
孢子說,她愿意試一試。零的聲音十分鄭重,柳法的能力是從孢子身上得來的,如果孢子進行反向追蹤,說不定能探知柳法的精神意識。
單無綺看向左心口袋。
孢子出動跳了出來,在單無綺的肩頭蹦跳。
嘰,嘰。孢子道。
好,那就試一試!單無綺捧住孢子。
單無綺找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減少了外界對孢子的干擾。
微弱的漣漪從孢子身上散發出來。
孢子開始了反向追蹤。
孢子開始了反向追蹤。
單無綺在精神領域一竅不通,一點忙也幫不上,孢子忙碌時,單無綺只能安靜地捧著孢子,同時豎起耳朵,為孢子警戒外界的風吹草動。
某個瞬間,單無綺覺得,孢子散發的漣漪,和研究所上懸浮的核心極其相似。
等待了一會兒,孢子突然萎靡起來。
嘰……孢子發出虛弱的叫聲。
孢子散發的漣漪開始變得紊亂。
單無綺手足無措地捧著孢子,只覺得捧著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你還好嗎單無綺小心地問。
阮真莎猜得沒錯,柳法的大腦,已經被無窮無盡的混亂意識占據了。零對單無綺道,真是個可怕的男人啊,他的腦子里至少有一千個人的意識,換做旁人,早就已經瘋狂而死了。
阮真莎捂住嘴。
單無綺倒吸一口涼氣:他為什么還活著
誰知道呢人類雖然弱小,卻也實在頑強。零嘆了口氣,就像三百年前的筑墻者,每一個險象叢生的日子,我都以為他會因此死去,但他一直活到了城墻建成的那一天。
單無綺沒有接話。
筑墻者的結局并不好。
他沒有死在異種手里,也沒有死在污染之中,而是死于同胞的戕害。
沉默間,遠處突然點亮了點點光芒。
原本漆黑的外城,如今仿佛點綴著繁星的夜空,但單無綺猛地意識到,那些光芒正在朝自己靠攏。
單無綺盯著那些光芒。
離她最近的一點光芒出現在街道盡頭。
光芒之后,一道身影逐漸清晰。
是薩摩。
你怎么在這里單無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