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纖細又冰涼,仿佛浸泡在冬天的河水中。
說句不該說的,尤娜。單無綺的聲音含著笑意,你的話沉重得像在交代遺。
尤娜抬起頭。
她的黑眸含著淚水,惡狠狠地瞪了單無綺一眼。
我頭一次發現,你的心思竟然可以細膩到這個份上。單無綺拍拍尤娜的手背,但我告訴你一句話:不要為眼前的事憂傷,因為它注定過去,不要為未來的事恐懼,因為它注定到來。
尤娜愣了一下。
罵我的人很多么單無綺輕描淡寫地說,基地一共只有130萬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也不能夠淹死我。
更何況,我不會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他們并不清楚我的為人。單無綺輕笑一聲,因為頭羊咩咩叫,所以羊群咩咩叫,僅此而已。
尤娜激動地反駁:不,你不知道,他們……
我擔心的是你。單無綺打斷道。
尤娜沉默了。
你在某些方面該死地鉆牛角尖,尤娜。
單無綺盯著尤娜濕漉漉的睫毛。
它正在小弧度地顫抖。
你擔心我,我很高興,但我絕不希望你終日懸心,甚至影響了自己。單無綺的語氣有點無奈,我不擅長安慰人,要我學著阮禾那樣,對哭鼻子的小姑娘親親抱抱舉高高,我做不到,我只會僵硬得像塊木頭。
尤娜深深垂下頭。
單無綺張開手臂:要來個擁抱嗎我覺得你需要這個——如果你不介意抱一塊木頭的話。
尤娜發出不成調的嗚咽。
那嗚咽只有一聲,又輕又碎。
單無綺幾乎以為,那是夜風敲打窗戶發出的細微聲響。
尤娜站在原地,上身前傾,臉蛋在單無綺胸前短暫地靠了靠。
尤娜站在原地,上身前傾,臉蛋在單無綺胸前短暫地靠了靠。
這并不能稱為擁抱,而且只有半秒。
單無綺放下手臂。
她無奈道:這種時候,沒必要這么要強吧。
謝謝你。尤娜道。
單無綺搖頭:沒關系。
你明明還沒有我大,但在你面前,我好像才是個小孩。尤娜輕聲發誓,我不會再鬧了。
這不是鬧,是正常的情緒宣泄。
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尤娜抬起臉,一圈濕睫毛圍著眼眶,看起來漂亮又動人,他們什么話都說得出來,簡直不堪入耳……
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沒有聽到一句像樣的辱罵。單無綺道,而且就算有,那些話的分量,也沒有你的一顆眼淚重。
尤娜愣住了。
隨即,她紅了臉,抽身往屋內走去。
單無綺跟上去,發現阮女士站在門后。
抱歉。阮女士行禮,我無意偷聽你們的對話,但小禾說,你們一直沒有跟上來。
沒事沒事。單無綺連忙擺手。
我帶您去房間。阮女士仍穿著那身漿洗過度的黑裙,只是將手中的馬燈,換成了更柔和的提燈。
她走在最前面,為單無綺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沿著細長的走廊緩慢行走。
她們路過了許多房間。
那些房間的門上,都有一個小小的窗口。
單無綺通過窗口掃視房間,發現每個房間,都住著至少四個孩子。
夜已深,孩子們都睡著了。
單無綺的腳步更輕了:……好多小孩子啊。
他們大多都是在那場大火中變成孤兒的。阮女士的聲音有一點朦朧,雖然那場大火已經撲滅,但它依然在孩子們的夢里,直到現在,都還有人做著噩夢。
單無綺知道自己不該問出這個問題。
但也許是阮女士太過溫柔,也許是自己的求知欲該死地旺盛。
單無綺道:您能講講那場大火嗎
阮女士停頓了一瞬:……當然。
一開始,那場大火只點燃了物資站。
阮女士走在最前面,柔和的提燈照亮了她的輪廓,黑裙邊緣描著一圈朦朧的白光。
那個時候,外城窮極了,外城人也餓極了,他們甚至把地里的種子都刨出來吃掉,連著沒撣掉的泥巴一起。
當高高的火舌在物資站升騰而起,他們第一反應是恐懼,第二反應是撲向火中,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餓狼,把燃燒的物資站拆成了一堆廢墟。
火焰爬上了他們的身體,他們一邊往嘴里塞東西,一邊在地上打滾。
他們變成了一捧又一捧燒黑的焦炭。
但更多的人撲進火里了,他們帶著食物和燃燒的火焰,拼了命往家里跑。
于是火勢擴散了,無可阻擋,貧窮和饑餓正是它的導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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