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她低聲問。
拘束器是舊人類的遺產,每一個拘束器的數據,都由基地核心‘伊甸’實時監控。首長沒有隱瞞。
伊甸單無綺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基地算是人類的伊甸
單無綺的笑聲有點嘲弄。
但首長沒有憤怒。
他問:你覺得,基地怎么樣
爛透了。單無綺毫不掩飾。
首長兩指持煙。
他平靜地看著單無綺:你只回來了六天。
六天已經足夠了。單無綺道,基地里的人類已是僅存的火種,但你在主動制造階級,基地里,本來不該有這么多挨餓的人。
特殊時期特殊手段。首長沒有否認,我只是在六等公民的基礎上,做了一點延伸罷了。
六等公民,六等用法。單無綺笑了一聲,雞下蛋,狗看家,牛耕地,驢拉磨,每只家畜都有自己的作用。
不錯的比喻。
但人不是家畜,有壓迫的地方,就會有反抗。單無綺道,我相信,羅薩不是第一個犧牲的黨員,赫勒瓦爾也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單無綺摁滅煙頭:你抹殺了人的無數種可能性,你用未來抵償當下,好比餓鬼殺掉下金蛋的雞。
很妙的觀點。首長點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有未來。
……單無綺陷入短暫的沉默。
回來后,你應該聽到了許多風風語。首長道,你大概已經意識到,你被流放的原因并不簡單。
你剛才說,我是主動申請流放的。單無綺道。
是的。首長點頭,而且,我一直堅信你會回來。
單無綺垂眸。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被按滅的、抽了一半的煙,沒有點燃,干巴巴地叼在嘴里。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被按滅的、抽了一半的煙,沒有點燃,干巴巴地叼在嘴里。
在你被流放前,我們一同做過許多嘗試,或是開源,或是節流。見單無綺不說話,首長主動開口,但現實十分殘酷,基地只有這么大,人只能養活這么多。
月亮隱匿在云層后。
二人坐在黑暗中。
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中間彌漫著流動的白煙。
早在一百多年前,第二十三任首長已經預料到今天的局面,他推出計劃生育等一系列政策,試圖控制日益膨脹的人口。
首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的舉措是有效的。如果沒有他,基地會提前七十年突破人口極限,而那個時候的人類,甚至還沒有發明電。
離開城墻時,你對我說,你一定會回來,帶著希望和黎明。首長抖了抖煙灰,但很不幸,你回來了,卻失憶了。
單無綺想起了閻銀華的話。
無綺,你的流放是首長的一次豪賭。那時的閻銀華道,但如今,他開啟了第二次豪賭。
第一次豪賭,原來是指這個嗎
首長將人類的希望寄托在單無綺身上,但單無綺并沒有帶回好結果。
她一無所有地回來了,猶如一個空手而歸的獵人。
但閻銀華又說,首長開啟了第二次豪賭。
他在賭什么
單無綺深深地凝視首長的臉。
她突然意識到,首長閱讀羅薩的信時,沒有流露出一絲驚訝,好像外城的那股神秘勢力,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難道,他早就意識到,基地的高壓政策會引起反抗嗎
你似乎有一些自己的思考。首長點燃第二根煙。
單無綺沒有否認。
她安靜地等待首長接下來的話。
盡管基地延緩了人口膨脹的速度,但在我上任后,這枚炸彈在我手里爆炸了。首長道,你的流放是一場豪賭,我相信你會回來,但時間不等人,你被流放的第一年,我啟動了第一次人類篩選計劃。
罪犯直接流放,良民好中取優,優秀者進內城,平庸者進外城。首長的話冰冷而殘忍,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年左右,一年后,基地完成了第一次篩選。
單無綺的呼吸停滯了。
——第一次。
——這個前綴,意味著還有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第四次。
第二次人類篩選計劃,在你離開的第二個春天啟動了。首長繼續道,一開始,我以為流放所有罪犯,已經足夠嚴苛,但基地能夠養活的人始終有限,在現實面前,我必須做出取舍。
第二次篩選持續了三個月。
你還記得四年前嗎被流放前,你帶領外城人拓荒了一整年。第二次篩選中,他們守著剛開墾出來的荒地,連種子都刨出來吃掉了,但還是有三成的外城人餓死了。
第三次篩選,啟動于一個秋夜,距離第二次篩選,僅僅隔了一個夏天。
首長看著單無綺。
后者佝著背,臉龐深深埋進掌心。
濃烈的痛苦縈繞著單無綺。
單無綺第一次感到,這個殘忍的世界,竟讓她如此不堪重負。
……第三次篩選是被迫啟動的,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啟動它。
首長的聲音輕柔了許多。
他已經挺過了最煎熬的時段,但他對單無綺的痛苦感同身受。
新歷324年,10月25日,基地爆發了第一場暴亂。
無數外城公民匯聚在大廣場上,一聲號令后,他們齊齊變成了異種。這場暴亂在一天內被火速鎮壓,但是借著這起事件,我完成了第三次篩選,基地人口恢復到正常水平。
因此,當我看到羅薩的信時,我并不驚訝。首長嘆息道,組織那場暴亂的地下勢力,正是羅薩信中所寫的‘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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