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蕭觀。來自九通翻譯。安妮現在的人事關系還在九通。所以——我和你,都算是她的上司。”
“蕭先生,您好。”
“我和貴公司的江總、張總非常熟,除了翻譯,我們還有其它的業務聯系。我也做一點房地產。這是我的名片。”
為了雙手接這張名片,瀝川放下行李,又放下手杖。
“對不起,我沒帶名片。下次一定補上。”瀝川說。
“聽說,溫州的那個項目,cgp已經中標了?”
“是的。蕭先生是消息靈通人士。”
“以前在國家通訊社工作。恭喜恭喜!安妮表現不錯吧?”
“非常好。謝謝你們推薦她來cgp。”
蕭觀擺擺手,笑著說:“九通和cgp是什么關系?當然是給你們挑最好的。王總有車接嗎?我可以開車送你。”
“謝謝,不用。我自己坐出租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客氣把安妮拐走了。”蕭觀大大咧咧地搶過我的行李,提在手中。
“沒問題。安妮需要好好放松一下。”瀝川淡淡地說,“再見。”
“再見。”
***
在停車場的路上蕭觀說:“安妮你受什么打擊了,眼腫成這樣?”
“馬蜂蜇的。”
“嗤,撒謊也要講科學,冬天哪里有馬蜂?不是哭鼻子哭的吧?什么事那么嚴重,讓你哭成這樣?”
“不關你的事。”心情不好,討厭他窮追猛打。
“給你發了郵件,不見你回。對我這個上司也太怠慢了吧。”他打開車門,示意我坐進去:“發現沒,我換了量新車。”
是輛奧迪的小跑車,散發著真皮的氣味。
“哦。是嗎?”不記得他以前開的是什么車。
“才買一個星期就吃了兩張單子。”
“為什么?”
“超速。”
然后,他講了足足十五分鐘的奧迪。各項性能,各項指標,和其它同類車子的比較,我聽得索然無味。
“那個王瀝川,你跟他熟嗎?”
“一般,工作關系。”
“他這人好說話嗎?”
“還行吧。不大了解。”
“我在這里有個工程,錢湊得差不多了,想拉他進來做個投資。主建筑也想找他設計。”
“那你得自己去約他談。”
“先不著急。”他說,汽車一拐駛入一道小街,“這里新開了一家蘇菜館子,聽說師傅手藝不錯,一直想來嘗一嘗,我老家在蘇州。你感興趣嗎?”
“怎么好意思讓你請客?”
“別客氣。”
停了車進飯館,我沒精打彩地跟著他。放眼一看,門面不大,里面裝修異常考究。服務小姐穿著清一色的緞面旗袍。
其實,除了瀝川,蕭觀是第二個單獨帶我出來吃飯的男人。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一樣千姿百態。我不禁想起了瀝川要我moveon的那些話。然后,我在心里不停地對自己說:moveon,moveon,moveon……
菜單來了,蕭觀問我要點什么。我對蘇菜沒什么印象,就讓他替我點。他三下五除二地點好菜,點了酒,我本來沒胃口,蘇菜又帶點甜味,我向服務員要了辣椒醬。
“對不起,忘記問了,你是哪里人?”
“云南人。”
“云南人,難怪喜歡辣椒。我是半點辣椒不能碰,一吃就嗆著。上次去一個朋友家,他太太是四川人,空氣里有很重的辣椒味,我一進門就嗆住了,到樓梯口里咳了半天才把氣喘過來。”
“那我以后離你遠點兒,我無辣不歡。”我看著他,半笑。
“所以辣椒醬是個好東西,以后下館子,我只要記得隨身帶上一瓶辣椒醬就行了。”
ego這么大,我沒話說了。
對吃辣椒的人來說,“辣椒醬”這三個字簡直是羞辱。我對辣椒可不是一般的愛吃,最愛秋天最后一季的辣椒,味重、勁大、辣起來嘴不疼胃疼。
接下來,他開始談這一年的國際新聞,美國股市、巴以沖突、原油價格、朝鮮核試驗、泰國軍變、歐盟對華政策。他在“薩達姆”的問題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又開始談體育新聞:意大利足球、nba、一級方程式,在“網球”上停留了很久。我一個勁地聽,一個勁地點頭。真是好,省得看報紙。怎么考研的時候沒遇到這個人,時事題都不用復習了。
“你平日主要以什么為消遣?”見我半天不吭聲,一個勁地點頭、吃飯,他不得不換了個話題。
“看電視、看書,睡覺……”
“你看《新聞聯播》嗎?”
“從來不看。”
他的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了:“從來不看?你從來不關心世界大事?”
“不關心。我特狹隘。”
“那你怎么考上的研究生?”
“保送的。”
“那你都看些什么電視?”
“黃金時段電視劇,《中國式離婚》、《不談愛情》、有時看點武打片,類似周星馳搞笑的那種。”
他唏噓。
“你每天看報紙嗎?”
“看啊。娛樂新聞、家居、城市生活——就看這三版,其余到手都扔掉。”
“雜志呢?”
“我是《讀者文摘》的忠實讀者。也看《家庭》和《情》。有時看一下《今古傳奇》,不是期期看。”
“誰是你最喜歡的作家?”
“安妮寶貝、杜若、藍蓮花。”
“這些名字我怎么好像沒聽說過?”
“哦,她們都是網絡寫手。非常有名的。杜若的《天舞》,強烈推薦。”
“想不到……你的文學趣味……嗯……怎么說呢?有待提高。我推薦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女人都愛看。張愛玲的也不錯。萌萌喜歡亦舒和李碧華。”
我趕緊說:“對了,你和萌萌怎么樣了?有沒有再續前緣?”
“前緣?怎么可能?好馬不吃回頭草。”
“萌萌挺不錯的。年輕、貌美、有才、時尚。和你在一起特般配。真的。”
他喝下一口酒,笑:“你曉得,有一本書里說過,戀愛中的人分成兩類。一種是‘抒情型’,這種人在戀人中只尋求一個理想身影,哪怕次次碰壁,也百折不回。一種是‘敘事型’,喜歡蕓蕓眾生的種種色相。萌萌屬于后者,我已經被她敘事過一回了。你呢?是抒情的,還是敘事的?”
“不知道,沒研究過。”我擦擦嘴,說,“我吃完了。”
他的臉有些不好看。因為剛才他光顧著說話,沒怎么動筷子。我倒是邊聽邊吃,很快就結束了戰斗。
“沒想到你的話那么少。”他說,“對了,那個手冊,能不能麻煩你抓緊點?人家等著要了。”
“我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不過份吧?”
“當然不過份。晚上有空嗎?我那里有家庭影院,朋友從國外帶來幾張新碟,很好的音響效果。幾個朋友要來看,男的、女的都有,你也來吧。”
“嗨,今天有點暈機,改天吧。”我做昏厥狀。
他打量我,苦笑:“我就這么沒魅力嗎?安妮。——我從未在任何女人面前有如此的挫敗感。”
“人生總不能事事花團錦簇。”
他叫來服務小姐結帳。
不死心,他又問:“你是不喜歡和所有的男人交往呢?還是獨獨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你不是在暗示我是lesbian吧?”
“怎么會呢?”他看著我,說,“你會是嗎?”
徹底無語了。我翻著白眼站了起來。
他送我回家,一路無話。
下車的時候,他搖下車窗,對我說:“安妮,我也是抒情型。當抒情型遇到抒情型,擦出火花是早晚的事。”
這人眼光看著我,火辣辣的,有些摯熱。完了,入坑了。
良心發現,我覺得有點愧疚。“蕭觀,今天我心情不大好,眼睛腫著你也看見了。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心情不好,不如晚上來我家看碟。大家一聊心情就好了。”不死心,做最后的努力。
“謝謝,我不去了。”
我回房,關掉大門,倒在床上。想起了瀝川以前說過的話。
——“如果你習慣有男人這么對待你,將來你會嫁個比較好的男人。”
瀝川,你害死我啦。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