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又停下來,看著我,眉頭一抬:“沒有鑰匙?怎么會呢?”
“我怎么會有你房間的鑰匙?”我說。臉不紅心不跳。
看得出來,這個人已經氣得無語了。
“備用鑰匙也沒有?”
“早還了。”
“你跟我來!”臉已經陰得不能再陰了。黑云壓城城欲低。暴風雨要來了。
餐廳的門外就是小賣部。一想到今日工作繁重,我的煙癮又來了。
“等等,我去下小賣部。”
“我陪你去。”
瀝川硬跟著我。一直跟到小賣部的柜臺前。那服務員每次都賣煙給我,跟我挺熟。
“安妮早上好!還是老牌子嗎?一包還是兩包?”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終于問:“你有沒有戒煙糖?”
“沒有。藥店才有賣。”
我沒說話,準備作罷。不料,站在一邊的瀝川問道:“最近的藥店在哪里?”
“出門往右,過了公園再往左轉,沿著那條‘懷舊小街’,走十五分鐘。有個很大的同濟堂。”
“太遠了,明天再說吧。要不,你先給我一包——”
某人向我怒視。
“衛生巾。”趕緊把話說完。
出了小賣部,瀝川對我說:“有沒有興趣陪我散步?”
我吃驚地看著他,懷疑天上掉下了一個餡餅。這是瀝川在和我說話嗎?
我掃了一眼他的腿,問:“你能散步嗎?”
“不是很遠的路。”
“請問——這散步,是不是工作性質的?”
“是的。你愿意嗎?”
“挺愿意的。誰不愿意和老總套近乎?往哪邊走?”
“往右。過了公園再往左,我們去‘懷舊小街主’。”
出門往右就是公園。我們從公園中心穿過。公園里面很熱鬧。有人舞劍、有人打拳、有人跳舞、有人練功、有人喝茶、有人遛鳥。大家都在享受生活。
“有很多圖紙需要翻譯嗎?”我問。既然這是工作性的散步,我只好談工作。
“七、八張吧。不是很多。”
“你若要得急,我下午翻完,晚上給你。”
“不是很急,明天給我就可以了。”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走。
“那,你看,我什么時候陪rené去雁蕩山?”
“等他的模型做得差不多了,你們就可以出發了。乘車去,兩天時間,夠了吧?”
“不是說,騎自行車嗎?”
“別聽他的。山路不安全,我讓司機送你們去。”
“你自己不想去?”
“沒時間。”
我還想沒話找話,他卻不再開口。手杖點地,專心走路。
我心中苦笑。其實我的要求不高。瀝川陪我走,哪怕一句話不說,我已心滿意足。
走過公園的泥地,我們向左。左邊那條街因為有很多商鋪賣二手cd,成天放老歌,所以叫“懷舊小街。”
“為什么來這里?你是不是想買老cd?”
“隨便走走。有好的就買幾張吧。”
“那我給你挑了啊。”
“給你五分鐘時間。”
“老板,這一張,鄧麗君的。放放看,沒刮傷吧?”
cd放進機子里,鄧麗君靡靡地唱:
——“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遠沒煩惱……”
“老板,還要這一張,鄭鈞。”
唱機里又熱熱鬧鬧地唱起來:
“她似乎冷若冰霜她讓你摸不著方向
其實她心理寂寞難當充滿歡樂夢想
有一天我們相遇孤獨的心被救起
面對她的瘋狂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驚慌
一段尷尬的沉默我說你要做點兒什么
她突然緊抱住我說aha
已經顧不了太多因為
我的愛赤裸裸我的愛赤裸裸
……你不能讓我再寂寞……”
沒辦法,無論老板放什么歌,瀝川的表情都像是正在參加葬禮。沒辦法,對這種人,只好下殺手锏。我搬出了極度煽情的trishayearwood
“withoutyou
there'dbenosuninmysky
therewouldbenoloveinmylife
therewouldbenoworldleftforme
andi
babyidon'tknowwhatiwoulddo
iwouldbelostifilostyou
ifyoueverleave
babyyouwouldtakeawayeverythingrealinmylife
andtellmenow
howdoilivewithoutyou
iwanttoknow
howdoibreathewithoutyou
ifyouevergo
howdoievereversurvive?
howdoi
howdoi
ohowdoilive?...”
這回,某人終于發話了,不冷不熱的英文:“couldyoustopit?!(你有完沒完?)”
木頭人。沒戲了,失敗了,買單吧。一疊cd放進塑料袋里,自己拎著。然后,我跟著他,茫然向前走,走不到五分鐘,他忽然停下來。我抬頭一看,大門上寫著三個字:“同濟堂。”
“瀝川你要買藥啊?買什么藥?告訴我我去買,你別認錯字了哦。”我拿起一個籃子,發現這里的藥店有點像超市,藥都放在一排一排的貨架里。還有化妝品。
“你買你的,我買我的。”
我們各拎著一個籃子,進去,消失在人群中。我找到了我的烏雞白鳳丸,外加一瓶潤膚霜、一瓶洗面奶,到前臺交錢。瀝川跟在我身后,他的籃子里裝著好多黑盒子,每個盒子上面都寫了一個大大的“no”字。
我結完帳,回頭看他:“這是什么?”
“戒煙糖。”他加了一句,“吉祥通寶牌。”
“別嚇我哈,這么多盒?”
“一個療程六盒,八個星期之內你不用再來買了。一次兩顆,想抽煙了你就吃糖。然后,多喝水。”
“是你關心我的健康,還是工作需要?”
“跟你的健康沒關系。你愛不愛抽煙不關我的事。”
我怒了。
“可是,我有肺病,我不能聞到煙味。一點也不行。”他冷冰冰地說,“所以,和我在一起工作,你必須戒煙。這是工作需要。”
我不吭聲。
他結帳出來,招來出租車:“我累了,我們坐車回去。”
一路上我都不說話。
到了賓館,我看見霽川在門口和服務員聊天,見我們進來,笑道:“你們到哪兒去了?說是去工地,害我在這里白白地等。”
我禮貌地笑笑。
瀝川把一袋子戒煙糖交到我手中。
我當著他們的面,隨手將整個塑料袋扔到旁邊的垃圾箱里。然后,我心平氣和地說:
“王瀝川,你只管開除我。看我會不會餓死。”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