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來擁抱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小秋,別放棄。就算傾其所有,我們也要找到瀝川!”
大家繼續商量。
霽川說,他打電話去銀行查了瀝川的信用卡和□□。在離開醫院不久,瀝川在北京的幾個提款機里取出了大量的現金。顯然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去向。如果直接用信用卡消費,很快就會被查出來。
雖然毫無線索,我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測和新一輪的搜索。大家兵分四路,尋找各種可能性,一直忙碌到晚上,仍是一無所獲。
回到醫院碰頭,人人面色沉重。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陳律師。
我不知道陳東村與瀝川是什么關系,可是瀝川讓他經手自己的房產和支票,顯見是非常信任的。瀝川時時提醒我不要每月再交錢給他,顯然,這個陳律師和他保持著相當穩定的聯系。我一直以為瀝川認識陳東村是因為他的事務所與cgp有業務關系,相信江浩天早已打電話問過他了。
當我問起江浩天是否打過電話時,他卻微微一愣,說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也從來沒聽瀝川提起過。cgp和陳東村沒有任何業務關系。
我立即撥通了陳東村的手機。
“你好。”
“陳先生,我是謝小秋。”
“啊,小秋,怎么樣?好久不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是這樣,您最近和瀝川有聯系嗎?”
“有啊,昨天他還給我打過電話呢。”
我的心咚咚直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給你打過電話?”
“是啊。我一直以為他在瑞士,想不到他在北京。”
“打電話找你什么事?”
“他讓我幫他訂一趟商務專機。”
“商務專機?去哪里?”
“他說有個緊急的業務,要在一兩個小時之內趕去昆明。”
“你……你幫他辦了?”
“不是很好辦,不過,我有個朋友專干這個的,瀝川又出了很好的價錢,所以很快就談妥了。支票都是從我這兒出的。怎么,出什么事了嗎?”
“瀝川是癌癥病人,最近搶救過一次,幾乎病危。他昨天從醫院失蹤了。”
“我的天!他不會是……”
“請你告訴我你那位朋友的電話。我要向他打聽瀝川的下落。”
從話筒里聽到我的問答,大家的臉上均現喜色。
陳東村立即告訴了我他的朋友老蔡的手機。打電話去問時,那位蔡先生說,瀝川和小穆的確是坐商務包機去了昆明。瀝川看上去病得不輕,在飛機上一個字也沒說,什么也沒吃。一切交接均由小穆代理。他們下了飛機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霽川奪過話筒問道:“老蔡,你的包機能馬上再去一趟昆明嗎?價錢你說了算。”
早上七點,我們一行人到了昆明。
已是立秋天氣,初晨的薄霧中帶著一絲寒氣。
昆明雖然比北京小,可也是大城市,有六百萬人口。
霽川和rené則更加茫然。他們從沒來過昆明。在機場他們雙雙問我:“小秋,你說,瀝川會去哪里?”
我想了想,說:“個舊。”
瀝川是個浪漫的人,曾多次問起我的家鄉,問起我小時候的生活。他說,他來過個舊,去過我的高中,從我家門口路過,可惜沒有機會拜訪我的家、認識我的父親和弟弟。為此,他特地復制了很多張我小時候的照片和家人的合影。
我想,如果他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許就是這個吧。
昆明距個舊有318公里。我們租了一輛小巴,走石林高速公路轉326國防公路,三個半小時到達個舊。
一路上龔先生都在搖頭。說以瀝川的身體,挺得過三個小時的飛機,絕對挺不過三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何況,地方小,醫院也小,搶救病人很成問題。
汽車將我們帶到金河賓館,放下行李我們就借了一本厚厚的電話簿,查問每一家賓館和酒店,是否有一個叫王瀝川的人入住。半個小時之內,所有大的賓館全部問遍,查無此人。我又發動舅舅替我四處打聽小一點的旅店。
懷疑瀝川會借住小鎮上的私人房屋,我和霽川在我家附近的街道上一家一家地敲門詢問。
沒有消息。
我只好又帶他去了南池高中的那條街,一家一家地打聽。
也沒有結果。
一趟趟地敲門問下來,就已經到了黃昏。雖然瀝川極不可能坐長途客運,我還是去了長途客運站,一個一個地問司機有否看見像瀝川那樣的人乘車。
大家都說沒有。
晚上,龔先生帶我去了附近醫院的急診室,看看小穆有否良心發現,送瀝川去醫院。
沒有。
大家心急如焚,不敢看龔先生的臉。他的臉越來越陰沉。
瀝川失蹤兩天半了。我想,龔先生已在懷疑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夜里,除了我和霽川,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我獨自在街上徜徉,霽川不放心,一直緊緊地跟著我。
大街上,走來走去的只有我們兩個孤獨的身影。
“唉。就算瀝川真的來了個舊,這個時候,他也不會在大街上逛。”霽川拍了拍我的肩,“你還是回去睡一會兒吧,積蓄力量,明天繼續尋找。”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那么肯定瀝川會來個舊。
也許我根本就錯了。
我試圖想什么,可是大腦已經麻木,不能思考了。
我像一個幽靈灰溜溜地在夜半的街頭游蕩。凌晨四點,霽川強行將我拉回賓館。我倒在床上,半夢半醒,直到天亮。
我以為,像章回小說寫的那樣,瀝川會托夢來見我。
瀝川沒有出現。
醒來我暗自慶幸。這至少說明,瀝川還沒有變成鬼。
早上七點,大家在餐廳里碰頭。江浩天提議報警,然后在報紙和電視臺播放尋人廣告。雖然知道這樣做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目前沒有別的法子。我們分頭去了公安局、當地報社及電視臺。霽川甚至提出巨額懸賞,給任何一個通報重要線索的人。
中午大家再次到餐廳碰頭,仍舊一無所獲。
我頭痛欲裂,獨自去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在大門口猛抽。
忽然有人從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謝大俠!”
叫我外號的人,只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學。我一回頭,看見了齊濤。高二三班的體育委員,也有六七年沒見了。他沒考上大學,留在個舊做服裝生意。
“嗨!”我沒精打彩地打了一個招呼。
“你怎么抽起煙來了?”他大吃一驚,“三好學生也抽煙?”
這個時候,我哪有心情開玩笑?便隨口問一了句:“你怎么在這里?”
“我陪朋友來吃飯。小冬好嗎?你家人好嗎?”大概是隨意寒暄,他忽然意識到我父母已經去世,連忙改口,“你姨媽好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半天沒說話。
“你怎么啦?大白天跟見了鬼似的。也不是見鬼,我看你跟鬼差不多。”他還象以前那樣跟我打趣。
我撥腿就跑,去敲霽川的房間。
霽川和rené正在低聲說話,見是我,齊聲問:“有消息?”
我顫聲道:“瀝川……他在昆明。翠湖賓館。”
“你確信?”
“百分之九十。”
我們以飛快的速度趕到昆明,直奔翠湖賓館。到了服務臺,說明來意,給工作人員看了醫院開出的證明。工作人員說,最近客人比較多,賓館非常忙碌,但表示一定配合我們尋找。
我直截了當地說:“請先查709號房間。”
服務員在計算機里打了幾個字,立即抬頭:“住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外國護照:l.c.wong.”
龔先生馬上打醫院的急救電話,我們拿過備用鑰匙就沖進了電梯。
樓道靜悄悄地。七樓是昂貴的套房區,住的人不多。
龔先生在電梯里叮囑我們,要安靜地進入房間,不能引起病人的驚慌。他說瀝川的血小板太低,又有肺部感染,他會咳嗽,咳嗽會導致胸腔出血。出血占據了肺部,肺部無法張開,極有可能出現呼吸衰竭。
轉過一道走廊,霍然看見709號房間的門口靜靜地站著小穆。
大家看著他,很憤怒,卻都不敢動氣。
他的神情非常肅穆,我的脊背一陣發寒。渾身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只覺得雙腿有千斤重,半天挪不動步子。驀然間,手臂被人一挽,霽川半扶半抱地將我拉到小穆的面前。
“小穆,瀝川他……還好嗎?”我柔聲地問,生怕驚嚇了他。
“我想,”他安靜地看了一眼大家,“他是在彌留之際了。他讓我出來,在外面等他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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