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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瀝川往事 > 18、18

                18、18

                “瀝川,我對你好崇拜!”

                “我也是。”他說。

                我愕然地看著他。

                “你給過我好多靈感。設計和戀愛一樣,都需要激情。”

                海風很冷,他摟著我的腰,我們面朝大海,緊緊偎依。

                從工地回來,在賓館的大廳里,我看見一個高挑的女子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開司米的上衣,深藍色的羊毛裙,小巧的耳朵,戴一對小巧的珍珠耳環。絕美的側面。

                女子看見我們,站了起來:“王先生。”

                她的面容細膩姣好,有一種說不出的古典莊重之美。看見她,會令人想起《詩經》或宋詞里的句子。

                “介紹一下,”瀝川說,“這是我的秘書兼翻譯,朱碧u小姐。這位是謝小秋小姐。”

                我們握了手,互相微笑。

                朱碧u的眉色中,隱隱有一絲疑惑。瀝川說話的時候,一直牽著我的手。

                “有什么事嗎?”瀝川問。

                “有幾個文件需要您簽字。還有,標書最后的翻譯件,需要您過目。”

                “英文的你看過就行了。法文和德文的留給我。”

                他接過筆,坐下來,飛快地看文件,飛快地簽字。

                我和朱碧u,對視而笑,很禮貌。

                “朱小姐是英文系的嗎?”我問。

                “北外英文系。謝小姐呢?也學英文?”

                “是啊。我在s師大,一年級。”

                “你們系的馮介良教授是勞倫斯專家,我寫論文時,曾用心研讀過他的專著。”

                “嗯,他的教學聲望非常好。我明年打算選他的課。”

                “謝小姐喜歡廈門嗎?”

                “很喜歡。朱小姐是第一次來廈門嗎?”

                “不是,因為這個項目,我跟著事務所的設計師們,來過很多次。”

                我覺得,朱碧u說話的樣子,自始自終,帶著一股閱人無數的職業風范。淺淺地聊,其實很謹慎,不痛不癢,生怕說錯一個字。而我,一邊說,一邊用腳磨蹭著地毯,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

                瀝川簽完了字,站起來說:“迅達集團的晚宴,何先生會替我出席。”

                “這個……那邊的柯總一再說,王先生一定要到,他要與你對飲三百杯,不醉無歸。”

                “就因為這話,我才讓何先生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嘆了一聲:“算了,上次那頓飯我沒去,人家沒有介意。這次再不去,會懷疑我的誠意。我還是去吧。幾點鐘?”

                “七點。”

                瀝川九點鐘醉醺醺地回來,進門直奔衛生間,趴在馬桶邊吐。

                我在一旁扶著他,說:“你怎么這么實心眼兒,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鐘,這才爬起來去洗澡。一條腿,扶著拐杖都站不穩。

                “坐下來,我幫你洗。”我心疼壞了。

                “no.”不知哪來的力氣,他把我推出門外,“砰”地一聲,關上門。

                一會兒,水嘩啦啦地響起來。一刻鐘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鉆進被子里,一個勁兒地嘆氣:“唉,和這里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為了一個合同,陪煙,陪酒,陪飯,就差犧牲色相了。那個高級酒店,包房里明明寫著無煙區,可是,里面的人,人人都抽煙。怎么可以這樣呢!”

                “有錢掙還抱怨,想想貧困山區的孩子們。”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進被子里:“我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想,快點結束吧,讓我早點回來陪小秋吧。”

                “不會吧,這么肉麻?”

                “我不忍心讓你一人孤零零地呆在賓館里。”

                “我沒有孤零零,”我說,“我吃完晚飯,下去游泳,又去打電子游戲,然后,還上街看了一場電影,賀歲片,葛優演的,真好看。剛到屋不久,你就回來了。”

                他攬著我的腰,側身過來,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然后,他用遙控器打開電視:

                “上次那個《牽手》,演到第幾集了?”

                瀝川有一點跟我認識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么喜歡看球,或者看體育頻道。他喜歡看電視連續劇,情武打歷史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種,越長越好,來者不拒。他的理由是,電視劇可以幫他學習漢語尤其是日常對話。而體育臺則用不著看,自己記得堅持鍛煉身體就好了。

                找來找去,換了幾十個頻道,沒找到。最后落在一個沒頭沒尾的日本電視劇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聽,說:“我換了啊,是悲劇,不看。”

                我說,“不是說你不怎么懂日語嗎?”

                “再不怎么懂,比你還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語。”我用日語說。

                然后,他說了一句日語,我大眼瞪著他,居然聽不懂。我想,該不會是八格牙魯的同義詞吧。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說,“你心服口服了沒有?”

                “你這人謙虛有沒有底線?”

                “沒有。如果我是你,在這種水平,我干脆不告訴人家我有二外。”

                我跳起來,做勢要掐他。

                他舉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語作業,我幫你做,不收工錢。真的。你饒了我吧!”

                第二天,我們在機場告別。我回北京,瀝川去沈陽。等他從沈陽回來,寒假已經結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我爸仍然給我寄錢,一個月一百塊,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給我寫信。我寫給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覺得,我爸對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知道我會像他那樣,無論走上哪條路,都會越走越遠,永不回頭。所以,他根本不想勸我。

                瀝川回來之后,在龍澤花園他的公寓里住了十天。這十天,我們天天生活在一起,如膠似漆,日子過得尤如一對夫婦。我們的合影掛在墻上。那小偷雖然偷了相機,照相的技術還真不壞。我最喜歡其中的一張,背景是遠遠的街燈,瀝川回首,幫我攄過一縷飄在臉上的頭發。那一刻,他側對著我,關愛之意流露無余。

                之后,他回瑞士蘇黎士,他的老家,看望他生病的奶奶。

                他去了一周,隔天給我打一個電話。然后,他說,家里還有別的事,需要多呆一些時候。過了一個月,他說,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里,不通電話。

                他在瑞士呆了整整兩個月。

                星期一,我到機場接他,發現他忽然間消瘦了很多。臉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嗨!”他在人群中看見我,我們緊緊擁抱。

                “怎么瘦了?”

                “沒覺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臨行前,瀝川一定要給我錢。我沒要。我又到咖啡館打工。這個學期我選的課不多,可以多干幾個小時,所以收入相當不錯。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邊,檢查我新打的耳洞。我見朱碧u的珍珠耳環,十分喜歡,在龍澤花園住著沒事的時候,瀝川就帶我到樓下的珠寶店去打了一對耳洞。他說我的皮膚白,戴珍珠不好看,紅寶石才好看。玫瑰紅的那種。所以我的耳朵上,有一對紅寶石耳環。瀝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給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結果,我的耳朵還是腫。

                “好啦。”

                “不疼了?”

                “一點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來好幾次了。”

                “不是說,六個禮拜才能取下來嗎?”

                “哥哥,你回去兩個月,六個禮拜早已經過去了啊。”我敲敲他的腦袋。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著一絲抑郁。

                “今天我請客。”我說,“咱們去吃壽司。就是上次那家店子。”

                我們坐上出租車,他說,“既然是你請,我們還是去吃米線吧。那家店壽司太貴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說話。

                吃飯的時候,他也不怎么說話。

                吃完飯,他開車直接送我回寢室。

                “出什么事了?瀝川?”我的心沉甸甸的。

                “家里有點事,挺麻煩的,是生意上的。此外,我爺爺身體不大好,病危。”

                我很少聽瀝川提起他的家人。但我知道他在家里非常受寵。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臉上都充滿了感情。

                “不是說,你奶奶病了?原來你爺爺也病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是我奶奶病危。”他說,“我可能最近還要回瑞士。我在等電話。”

                他看著我,一臉的心事。

                “那么,”我握著他的手,說:“你是專程回來看我的?”

                在寢室外面的樹蔭下,他捧起我的臉,悄悄地親了一下:“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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