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穿堂風攜著細雨而來,打在臥廊聽雨的柳扶風臉上,驚起細細的癢。
夏荷在漸大的雨幕下若隱若現,雷聲滾滾,遠處還有幾個小丫鬟踏雨而去的笑鬧聲。
她這副身子,自然是無法踏雨的。
柳扶風有些艷羨地目送她們遠去,裹緊了身上的小毯,不太想挪地方。
從此處回房,還得弄濕裙角,看這個風勢,少不得連傘也要吹跑。
“姑娘,此處風大,我們還是先回吧。”
晚枝是從她家中帶來的貼身丫鬟,李家上下對她和柳扶風都尊敬有加,只是太尊敬了,終究是個外人……
她家姑娘卻好似想開了似的,也不提那宿在別院的相公,李家規矩少,人丁也不多,每日只管做自己的事,比之在柳家還要自在幾分。
只是……眼底的寂寞是藏不住的。
“不了,此處熱鬧些,又是雨荷又是清風的,快哉天地間。”她閉上眼,感受著微涼的雨絲撲在臉上,明知明日大抵是要纏綿病榻了,可心里卻是快意的。
晚枝還要再勸,從廊角拐入的人向她打了個手勢,她微微驚訝,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柳扶風就這么半闔著眼,愜意地聽了一場雨。
晚枝給她搭了一件外衫,她下巴埋在領口處,隱隱還能嗅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松香味。
那是他牽著她的手拜過高堂,留在她指間的味道。
很淡很淡,若不細嗅根本無法覺察。
是常年握筆蘸墨沾上的松木香。
洞房的那天晚上,也是一場滾滾的春雷,沒夏雷如此肆意張揚,并不隆隆作響,而是帶著欲又止的暖意,昭告著人間春意將至。
她躺在過于寬敞的婚床上,聽著門外的風雨聲,心緒漸平,就這么恬淡地入了夢。
夢里也是一場綿延的雨,那人撐傘向她走來,問她冷不冷。
她嘴角帶笑,聽身后傳來夢中的泠音——
“風這般大,姑娘冷不冷?”
柳扶風失了端莊,惶然看去,那人就負手立在她身后,不知站了多久,一側的肩頭都沾了些雨意,正垂眼謐然地望著她,眉目如畫。
哪里還有晚枝的身影。
“公子……公子幾時來的?”她撫了撫腦后的發髻,此時早已被她靠得松松垮垮,她有些懊惱,又不知在惱些什么。
李明庚見她杏眼微張,林中小鹿那般不知所措,似是害怕他的出現。
他抿了抿唇,含糊地“嗯”了一聲,“驚擾了姑娘雅興,姑娘莫怪,我只是路過。”
說完便轉身要走。
柳扶風手里攥著他的外衫,見他要走,未經思索便要起身,身下的藤椅受力一晃,她一時不察摔了個實在。
李明庚聽到動靜再回身時,人已經摔了,他急忙上前將人扶起,柳扶風縮了縮身子,偏開臉道:“是我愚笨不小心摔了,公子若是有要事在身,便先去……”
她話音一頓,手腕的溫熱令她側目,李明庚正拂去她手腕的灰塵,目光落在那只手鐲上。
不知為何,她有些委屈,想把手拽回去,可又不愿舍棄那份溫熱,只好色厲內荏道:“這是樓風轉交給我的,你若不喜,冤有頭債有主,也不該找我。”
這么些天,新進府的柳姑娘知書達理溫文爾雅,賺足了上上下下的好名聲,倒顯得他李二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了。
現在看來,還是只會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