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明天來鋼城。”
李學武只用了一句話便將棒梗釘在了原地,可見這句話的威力。
當然了,棒梗也很孝順,轉頭慌張地問道:“你怎么把她給招來了!”
“好樣的,明天你媽來了你也這樣跟我說話,啊。”
李學武壞笑著講道:“賈隊長,不用害怕,你媽又不是黃軍。”
“我媽是太上老君――”
棒梗來不及跟他閑扯淡了,轉身便往自己的房間跑,趁現在還有時間趕緊收拾收拾(毀滅證據)。
“聽說她家住團結路啊?”
李學武見這小子尥蹶子往回跑,故意逗趣道:“是團結路吧?”
“武叔,我死了你也別想好!”
棒梗突然又跑了回來,扒在門邊色厲內荏地威脅道:“這個月家里來了一位阿姨和兩個姐姐,我可都記著呢。”
“啊,你記著又怎么了?”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挑眉講道:“誰規定阿姨和姐姐不能來家里休息了?”
“你要說她們來的時候都住在客房了,對吧?”棒梗突然反應過來,無語地看著他問道:“你就說我沒機會上二樓,所以不知道,瞎編的,對吧?”
“你會瞎編什么?”李學武好笑地說道:“她們本來就是住在客房啊。”
“所以你不會承認自己也住在客房,對吧?”棒梗真是好氣,憑什么武叔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可他明明知道家里的女人跟走馬燈似的卻沒有證據。
真好氣啊,我應該上二樓的。
“我當然不會去客房住。”
李學武眉毛一挑,道:“不記得你媽來這邊的時候住在哪了嗎?”
“算了,我認命了。”
棒梗一副我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一屁股坐在了書房的椅子上。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處對象嘛,很正常點兒事,知道找對象說明你要長大了,這不是好事嗎?”
“可我在她眼里永遠是個孩子。”
棒梗癱坐在椅子上,疲懶地說道:“如果她知道我處對象了,一定會把她八輩祖宗都翻出來的。”
“怕什么,她只是大你三歲,又不是大你媽三歲。”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茶,道:“誰的青春不浪漫,說不定你母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喜歡浪漫呢。”
“你不懂,武叔,你永遠不懂我媽,她偏執的像我姥爺家的老黃牛。”
棒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問道:“武叔,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嗯?你說的是哪件事?”李學武轉過身,一邊看著書一邊問道。
“就是……”棒梗猶豫了一下,低下頭說道:“就是她結婚的事。”
“那得看你怎么理解了。”
李學武拿起鉛筆在書上做著備注,嘴里講道:“站在你自己的角度考慮,那當然是希望母親永遠愛你一個人。”
“可是我――”棒梗急于辯解,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有些說不出口。
李學武沒搭理他,十四歲的大小伙子,什么不懂。
他十四歲的時候都知道……算了,往事不提也罷。
有的時候不是不懂,是不想懂。
棒梗現在就處于自己懂了卻不敢承認,還想給自己解釋兩句。
解釋什么?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啊。
“我就是覺得――”
棒梗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講道:“我就是覺得他不是好人。”
“誰不是好人?”
李學武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劉國友嗎?”
棒梗沒有說話,已經是默認了。
“我不能站在你的角度去評價他。”李學武看著手里的書說道:“站在我的角度評價他又對你沒什么用。”
“你覺得他是個好人?”
棒梗抬起頭,看向人生中最重要的老師,內心糾結地問道:“還是……”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好壞之分。”
李學武轉頭看著他講道:“人本身就是復雜的,除了法律誰能定義好壞?”
“至少我沒有這個資格,你眼中的好壞只是單純的利益之分。”
他給棒梗講的倒是直白,就像往常的相處模式一樣,不加掩飾。
“對你好的,你喜歡的,就是好人,即便她大你三歲。”
李學武是會勸人的,能勸的人啞口無,心如死灰。
“對你不好的,你不喜歡的,就是壞人,即便他愿意給你錢花。”
“我沒要過他的錢。”
棒梗終于找到一條能反駁的理由了,努力強調道:“從沒有過。”
“我是說他愿意。”
李學武并沒有跟他爭辯的意思,再一次強調道:“這一點你認同嗎?”
棒梗這一次不說話了,他沒法反駁,因為劉國友就是這樣做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李學武從不會站在任何角度看秦淮茹家里的事。
今天是棒梗問了,否則他不會講這個,這小子話多著呢。
“反正我覺得他不是好人。”
棒梗的聲音有點低,兀自狡辯道:“我奶奶也是這么說的。”
“嗯,你奶奶總是對的。”
李學武很認同地點點頭,說道:“那既然這樣,你又在愧疚什么?”
“我――”棒梗抬起頭想要回答,卻又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李學武給了他充足的時間,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他的答案。
棒梗想了好一會,這才講道:“我媽對我好。”
“這不是屁話嘛。”
李學武沒想到他會講這個,忍不住笑著說道:“別扯淡了,你就是有了媳婦忘了娘,這會兒理解你媽的苦了。”
“不是你說的這樣。”
棒梗只是習慣性地反駁,可強調過后是沉默。
他能說些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覺找武叔聊這個,不是閑的嘛。
“爺們,就沖你今天的表現,我只能說你還沒長大。”
李學武見他沉默良久,這才轉身看著他講道:“你說劉國友不是好人,早干嘛去了,為啥當時不跟你媽說。”
“你說做錯了,是不是感受到了愛情的甜蜜,又覺得當初不應該。”
他微微瞇起眼睛,繼續問道:“還是覺得你母親管你太多,應該享受她自己的愛情,別來打擾你?”
――
“咋地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不愧是母子兩個,秦淮茹形容她兒子的用詞就是這么準確。
從母子兩個見面開始,棒梗就是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
李學武抱著胳膊靠站在柜子旁看熱鬧,今天可有一出好戲。
周亞梅是同秦淮茹一起回來的,在路上就知道秦淮茹來鋼城的目的,看向棒梗的眼神里充滿了別樣的味道。
十四歲就能處對象了?
廢話,舊社會這個年齡都有生孩子的了,怎么就不能處對象了。
“你今天沒上班嗎?”
周亞梅將大衣掛在了衣架上,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問道:“還是早回來了?”
“下午去鋼飛了,五點回來的。”
李學武解釋了一句,轉回身去了茶柜,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
“我的呢?就自己喝啊?”
秦淮茹走進客廳的時候路過茶柜這邊瞅了他一眼,好像很不滿似的。
她不滿的是這個嗎?
當然不是,李學武的能力突出,從沒讓女人不滿過,這是一腚的。
“想喝啊?自己泡。”
李學武端著茶杯慢悠悠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拾起報紙看了起來。
周亞梅瞅了他一眼,好笑地對秦淮茹說道:“別搭理他,間歇性抽風。”
“沒事,都是借住,我真不該期待他能幫我泡一杯茶。”
秦淮茹故意似的回道:“人家是大領導呢。”
“聽見了嗎?這就叫陰陽怪氣。”
李學武也沒搭理她,轉頭對棒梗強調道:“你看,又學會一個成語吧。”
棒梗傻乎乎的,這會兒還在想該怎么隱瞞自己大女朋友的事情。
可惜了,他母親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似的,一個字都沒問他。
“晚上吃點什么?”
周亞梅沒指望這兩人能準備好飯菜等她們回來,隨口問了一句便去了廚房。
可讓她意外的是,廚房里不僅準備了肉和青菜,還有開好包裝的罐頭。
“呦!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周亞梅回身對客廳里的爺倆問道:“是誰這么好,還準備菜了。”
這個問題李學武不想回答,因為不是他準備的,棒梗也不想回答,因為他不想讓母親知道是他準備的。
還是那句話,不能解釋,也不能掩飾,甚至連獻殷勤都不能承認。
周亞梅卻是知道,以李學武的惰性絕對不會吃罐頭的。
倒不是怕罐頭不衛生,而是嫌麻煩。
“一定是我兒子。”
秦淮茹脫了身上的夾克,露出了里面穿著的高領大紅色毛衣,兩盞車燈晃的人頭暈目眩。
你先別管垂不垂,就說這車燈亮不亮吧。
“你學壞了啊――”
李學武的視線從報紙上抬起,躲過晃眼的燈光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卻嗤嗤地笑著,占著便宜了,開心唄。
沒人應聲是誰買的菜,她說是兒子買的,李學武覺得有被冒犯到。
“棒梗今天表現這么好呢?”
周亞梅也學壞了,這會兒故意逗棒梗問道:“是不是做什么壞事了?”
“沒有!”棒梗有點應激反應了,差點跳起來反駁,可說完他就后悔了。
幸好他媽沒有注意到。
可棒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突然反應的那一下,他媽都看在了眼里。
秦淮茹瞥了眼兒子,卻盯上了李學武,甚至還帶著不滿的意味。
李學武被看的不耐煩了,扯了扯嘴角問道:“你看我干什么?”
“沒什么,看你長的好看。”
秦淮茹翻了個白眼,道:“我就是看看你,這么大反應干啥,心虛啊?”
“呵呵,做錯事的人才心虛。”
“武叔你吃瓜子不?”
李學武只說了一句,棒梗便來獻殷勤,想要勸武叔別再說下去了,再在這個話題上扯下去就該說到他的事了。
棒梗覺得今天有點玄,他媽好像知道他的事了,心里突突的。
李學武很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挑眉對秦淮茹說道:“又不是我處對象了,你跟我瞪眼睛干什么?”
“武叔,你吃雪糕嗎?”
棒梗慌了,事情有點不對頭啊,怎么話題越聊越深,有種墜入深淵攔不住的架勢。
他不敢再留在這了,站起身拿起手套慌慌張張地說道:“我給你買雪糕去。”
“你是不是經常使喚我兒子給你買雪糕?”就在棒梗出門前,秦淮茹又問了李學武一句。
李學武的回答差點讓棒梗撞門框上:“你有見過我吃雪糕嗎?他的雪糕不知道買給哪個知心老姐姐了。”
咣當――
棒梗幾乎是沖著出了屋子,這個家他不敢再待下去了,明明沒他的事,可句句說的都是他的事,這家還怎么待。
對了,雪糕!
這個時間讓他上哪買雪糕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淮茹盯著李學武的眼睛,道:“外面這么冷,凍著他怎么辦?”
“那也沒見你剛才攔著啊。”
李學武放下報紙看著她說道:“你是當媽的,我可不是當爹的。”
這話卻是在提醒秦淮茹,棒梗住在這里,可他沒有當爹又當媽的習慣。
秦淮茹被他頂的胃疼,翻著白眼說道:“他都學壞了。”
“你的意思是我教的唄?”
李學武瞪了瞪眼珠子,道:“秦淮茹,你這就有點血口噴人了啊。”
“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咱們院不說,就說咱們胡同、咱們街道,誰不知道我從小就是好孩子,小時候看姑娘都臉紅的主兒,還教壞你兒子。”
他義憤填膺地強調道:“要我說啊,也是你這當媽的沒溜兒,”
“你看你,急什么――”
秦淮茹挑眉道:“這么著急掩飾過去,咱倆誰沒溜啊?”
“你們倆是小孩兒嗎?”
周亞梅隔著廚房門對兩人笑道:“好不容易見一次,還掐架玩?”
“她這是故意的――”
李學武拿著報紙站起身,邊往書房走邊說道:“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呵呵――”秦淮茹好笑出聲,可等李學武去了書房,她又無趣了。
周亞梅忙著做晚飯,見她過來幫忙便瞅了瞅書房的方向,輕聲說道:“棒梗一會兒準回來,想說什么趕緊的。”
秦淮茹看了看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給你添麻煩了。”
“說這些干啥。”周亞梅很理解地講道:“棒梗不是啥壞孩子,你先跟他談好,啥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嗯,我盡快,一會來幫你。”
秦淮茹應著,感激地摸了摸周亞梅的胳膊。
周亞梅卻笑了笑,道:“就做個晚飯還值當兩個人的,去忙你的吧。”
這是她家呢,她要不主動開口,秦淮茹真不一定能下定決心去跟他談。
秦淮茹也是猶豫著,走到書房門口還頓了頓,這才進了屋。
“棒梗這孩子……你總得給我個準備,到底要怎么安排他。”
――
棒梗的雪糕終究是沒買回來,在十一月的冬夜里凍得der了呵的回來了。
周亞梅料定他不會走太遠,果然在晚飯前進了屋。
很有默契的,三人都沒有問雪糕的事,也沒再逗他女朋友的話。
只是對比出門前的關注,這會兒大人們的無視更讓他感到壓力山大。
這頓飯真讓棒梗學到了什么叫味同嚼蠟,四個菜,愣是沒吃出滋味來。
飯后李學武依舊是去書房看書,秦淮茹幫周亞梅收拾桌子洗了碗,棒梗忐忑不安地坐在沙發上等候處理。
他十分有自覺,這會兒再怎么自欺欺人他也知道瞞不住了。
很意外的,直到睡覺前他都沒等來母親的詢問,這哪里還能睡得著。
“武叔――”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上去二樓找自己母親坦白的時候,見武叔從書房里出來,弱弱地問了一句。
李學武見他如此,挑了挑眉毛,并沒有應他的招呼。
“那個……”棒梗遲疑了,這句話真難問出口,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問道:“武叔,今晚你去哪個房間睡?”
這小子真是活膩歪了!
“咋地,你想跟我睡啊?”
李學武嘴角一撇,道:“有能耐你就跟我上樓,上樓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