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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舊日刀

                第218章舊日刀

                謝危剛才聽他二人說話,以為是敘舊,并未太留神,聞得此,卻是瞬間蹙起了眉頭,幾乎立時意識到周寅之話中的確有小小的破綻。

                他看向呂顯。

                呂顯也將姜雪寧剛才的話聽了個清楚,心底暗驚,神情凝重幾分,觸及謝危目光,便道:“我即刻使人查聽清楚。”

                謝危補道:“使人暗跟他行蹤,事未查清,勿讓此人離開忻州。”

                呂顯道:“是。”

                如今周寅之在錦衣衛里的地位可是首屈一指,平白有大半月的時間不知蹤跡,又是這樣特殊的時候,個中牽扯不會小。他不敢耽擱,徑直轉身向城樓下面去,找人安排諸般事宜。

                姜雪寧也覺心驚肉跳,越想越覺此事不妥,也又不知周寅之目的何在。

                但總歸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比較好。

                她顧不上再說什么話,轉身也要走。

                豈料謝危眼明手快,竟然一把將她拉住,目光落在她面上,竟道:“你對宮內的瑣碎,知道得倒很清楚。”

                姜雪寧身形頓時一滯。

                宮中一年四季、大小節令都有各州府進貢,流水似的從無斷絕,別說是謝危這等主要在前朝為官的,便是內務府里執掌庫房的太監都未必能知悉巨細,得翻一翻冊錄方能確定。可她不過聽得周寅之那一句閑,便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破綻,未免也太敏銳了一些。倘若不是熟記于心,又怎會如此細致?

                她聽出了周寅之的破綻。

                而謝危聽出了她的破綻。

                姜雪寧被他攥了手腕,立著沒動,回眸注視他,卻不慌亂,只道:“謝先生忘了,這兩年來學生暗中經營鹽場,可于茶米絲布亦有所涉。各地春秋新茶何時采摘,又有多少例當進貢,民間所余是何品次,自然有所知悉。云南在四川西南,并不遙遠,怪周寅之運氣不好,他所提及的我正好知曉罷了。”

                謝危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沒信,卻道:“在京城時,周寅之原是你父親門下,后為你效命,算得你‘舊部’。可我觀你方才與他敘舊,看似熟絡,實則并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備。”

                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了。

                姜雪寧無法忘懷上一世的慘怛。

                若非當時無人可用,她決計不會與此人有任何交集,必遠而避趨,便像是對謝危敬而遠之一般。

                她道:“正因與周寅之識逢舊日微末,是以深知此人秉性。人之秉性若輕易能移,便不足稱‘秉性’。心腸狠辣、身負兇性之輩,縱一時和善,他日也未免露出獠牙。此等人,可與之交一時,處須臾,卻不應時時刻刻,長長久久,是以防備。”

                話分明說的是周寅之,可謝危竟覺她此隱有所指。

                面上神情漸漸冷下來。

                他目光鎖著她,質問她:“所以我在你眼中,竟與周寅之一般,使你畏如蛇蝎?”

                畏如蛇蝎?

                周寅之再厲害,也不過曲意逢迎,欺上媚下,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可謝危卻是心志彌堅,身負大仇大恨,禁得大起大落,忍辱負重,一朝血洗宮廷,便在萬萬人之上!

                如此梟雄人物,周寅之豈配與他并論?

                倘若周寅之只是蛇蝎,謝危便是天上的熾日。

                遠觀尚可,近了卻要灼人心肺。

                烈烈燃燒的太陽一旦從半空中掉下來,便不再是普照塵世的光明,而是毀天滅地的恐怖!

                前世被軟禁宮中,遭受欺凌時,她也曾對此人抱有一線柔軟的希冀。

                她想,她是救過他的。

                即便數年無甚交集,她也曾戲刁難,可畢竟都是無傷大雅的瑣碎。倘若求一求他,或許能看在那喂血給藥的舊恩情面上,解她于水火。

                然而什么也沒有。

                直到后來,她才聽聞前世尤芳吟的猜測:原來前朝那蕭燕兩氏之子,還活在世間。或恐不是旁人,正是那權柄在握的帝師謝危。

                謝居安竟是燕臨兄長。

                那他對她所遭受的一切凌i辱視如不見、袖手旁觀,又有何不可?

                身處逆境,未必使人絕望;可若連那最后一點渺茫的希望都破滅,絕境之中,當以何為繼?

                姜雪寧雖知如今是新的一世,固然不該將兩世之人等同而論,可同一個人性情又怎會二致?

                謝危就是那個謝危。

                她絕不敢對此人抱有多一絲的希冀,既然他偏要問,她也就將昨日不曾說出的那些話都宣之于口:“先生志存高遠,是天上云;學生淺薄短視,乃地下泥。燕雀未知鴻鵠,夏蟲不可語冰。先生與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本不般配。凡俗之輩盡其一生也不過只求‘安生’二字,還請先生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

                謝危聽她這一番話,直如被冷水兜頭澆下,連脈絡中原本滾沸流淌的血,都為之一冷。

                原來甜不多一刻,痛卻錐心刺骨。

                姜雪寧不聞他應答,還扯了唇角諷刺地一笑:“若先生放不得,要不我陪您睡上兩年,等您膩了、厭了,再放我走?”

                倘若先才的話只是拿刀扎他,此刻之卻近乎在剜他心。

                她竟這樣故意拿話激他。

                他的欲與情皆出自心,便任她如此輕賤么?

                眼底深埋的戾氣終究浮出,然而偏生將手握得更緊,謝危一字一句道:“所以是我之所圖,其情其性,叫你害怕,生厭,想逃?你便這樣怯懦,這樣膽小,試都不敢試上一次,便當臨陣逃兵,像你同張遮那樣?”

                他又提到張遮。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姜雪寧上次便甚為不喜,這一次終于深深地被他激怒,也許是因為他越界冒犯了她,也許是因為他話中的含義刺痛了她。

                她瞬間豎起了渾身利刺,厲聲駁斥:“前面是無底深淵,明知跳下去會粉身碎骨,難道還要縱身往下一躍?”

                謝危道:“不跳怎會知道?”

                姜雪寧喊:“你是個瘋子才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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