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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將進酒 > 171、刺青

                171、刺青

                丁桃嚇壞了,他那剎那間的對視里,以為自己會像吉達一樣死掉。他還記得沈澤川殺吉達時的眼神,就在剛才,那眼神盯住的人是他。他不顧一切地想跑,在沈澤川遞糖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抬手的勇氣。

                檐下寂靜,沈澤川已經隱去了屋內。日光暴曬在丁桃身上,他還沒有緩過勁,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他熟悉的公子。

                丁桃抬起雙臂,胡亂地擦拭著眼睛。他想把糖撿起來,但是糖早已被曬化了,桂花的清甜引來了一地的螞蟻。丁桃跪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吧嗒地掉起了眼淚。

                ***

                沈澤川被打斷的回憶再也連不起來,夢太暗了,他根本想不起更多的細節。他立在竹簾后,聽到檐下的丁桃在啜泣。

                沈澤川心道。

                他不能過度地沉溺于這個夢。

                他必須盡快分辨出真假,分辨出這個夢里的一切到底是他真實看見過的,還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他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受著夢魘的脅迫,他最明白這些夢有時候真假摻半。好比他以前總是夢見茶石天坑,但坑內的情形會隨著心境而變化。

                茶州一行沈澤川受了傷,他跟著就夢見自己躺在了天坑里,那是他不再信任這具身體的開端,也是他清晰地明白自己開始畏懼死亡。頻繁的噩夢會打亂記憶,實際上沈澤川已經不再確定紀暮臨死前對他講的話是哪一句。

                危險啊。

                沈澤川自嘲地想。

                一個沈衛而已。

                ***

                六耳的網很好用,他們藏在大街小巷,只要給夠了錢,就能變成大大小小的眼睛。費盛借著這些眼睛,足不出戶也能窺探到敦州的任何角落,但是雷驚蟄的動向耐人尋味。

                “雷驚蟄連續三日都在大肆搜查,把進出的貨物全部檢查了一遍。”費盛在沈澤川身后低聲說著,“主子,莫非他已經知道咱們在城里?”

                沈澤川戴著闃都常見的遮陽帽,說:“那他就該查來往行商的馬車,而不是貨物。”

                這批輜重對于雷驚蟄而很重要,否則他不會即刻趕到敦州來親自查看。按照沈澤川的猜測,雷驚蟄要用這批輜重向邊沙十二部換取等價的東西。但是他來到敦州,竟然沒有馬上向西搜查,而是徘徊在敦州城中。

                沈澤川抬臂趴在欄桿邊緣,目光隔著紗逡巡在酒樓上下,緩慢地整理著思緒,說:“檢查貨物,表明雷驚蟄認為那批輜重還會回到敦州。”

                真奇怪啊。

                沈澤川的指尖叩打著欄桿。

                雷驚蟄怎么就如此肯定輜重會回到敦州?中博現如今能吃下這批輜重的勢力屈指可數,茨州就是其中的首要懷疑對象,沈澤川甚至已經做好了和雷驚蟄明面叫板的準備,結果雷驚蟄根本沒有懷疑他。

                “主子,就算雷驚蟄以為是別人劫走了輜重,但是誰會把輜重再送回敦州?”費盛百思不得其解,“這里還有蝎子駐守,把輜重運回來就是自投羅網。”

                “你說得不錯,”沈澤川連日難眠,這會兒困倦地揉著眉心,“誰會把東西劫走以后再送回來……”

                這根本講不通。

                “咱們先后在敦州安插的眼線都作廢了,就是因為這邊太亂了,”費盛壯著膽子說,“會不會是不肯投靠邊沙人的土匪在跟雷驚蟄斗法?”

                沈澤川細想著,輕輕搖頭:“洛山土匪分裂以后,就沒有能夠服眾的首領。丁牛和六耳被俘虜,就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要聯合起來對抗雷驚蟄。按照他們現有的規模,小打小鬧有可能,但決計沒有勇氣去碰這么大批的物資。”

                軍械不是其他東西,它不能像糧食一樣拆開了藏。這批輜重動用了幾百個土匪去推車,其重量可以想象,小土匪根本吃不下。沈澤川能夠轉移它們的關鍵在于他沒有殺掉那批土匪,當時還有離北鐵騎隨行鎮壓,否則這批東西他也不能輕易拿動。

                這事情奇怪到有點好笑。

                費盛不敢笑,他想了片刻,心道若是成峰先生或者元琢在就好了,那他就不必開口。但是沈澤川現在身邊沒人,他杵著不動就像個二傻子。于是費盛努力地想了須臾,說:“莫非是——”

                樓下忽然喧雜起來,打斷了費盛的話。沈澤川挑了遮陽帽的底簾,瞇眼看著大堂。他們身處第五層,可以把大堂的情形盡收眼底。

                這酒樓是顏氏的樓,沈澤川到這里,是因為今夜雷驚蟄會來這里宴請某個人。這個人是誰暫且不明,眼睛們資格不夠,扒不到那一層,但沈澤川猜得八九不離十。

                “蝎子,”費盛壓低聲音,“雷驚蟄帶著蝎子。”

                沈澤川俯瞰著雷驚蟄,雷驚蟄的傷才養好,他把頭發剃短了,被邊沙蝎子簇擁著,猛然間看不出差別。因為距離遠,沈澤川看不清雷驚蟄后頸上的刺青。

                雷驚蟄顯然有事,穿堂而過,急匆匆地上了樓。

                “若是為了赴宴,”費盛緩緩皺起眉,“那他今夜帶的人也太多了。”

                這樓里行商眾多,但沒人敢擋雷驚蟄的道。他帶來的人確實多,起碼三十個了。其中幾個跟著他上樓,其余的在大堂就坐。錦衣衛們各種喬裝打扮,在吃酒耍樂中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雷驚蟄,甚至與他擦肩而過。

                沈澤川端起茶盞,看雷驚蟄上了五樓,正在他對面。他飲著茶,說:“回去給六耳賞錢,把位置掐得這么準。”

                費盛應了。

                對面下了竹簾,擋死了視線。雷驚蟄帶來的幾個人都守在外邊,費盛眼力驚人,他借著亮起來的燈籠,仔細地在這些人身上尋找蝎子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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