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里忙中有序進行安置,已經開始適應南方氣候。京中卻是好一陣忙亂。人員放出去一批,回金陵再帶一批,府中的人手銳減。雖府中主子少,但榮國府的架子臉面仍在,各處都要支應,攤子鋪的大,下人自然不比往日清閑。

刁滑懶饞慣了的免不了暗暗抱怨,也只敢怒不敢。須知,作死的在前,多少年的體面,老太太一聲令下,也就打發了。還真是幾十年的老封君,威勢不減。若要說起來,奴才們私藏的家底,主人家收繳是應盡之義,偏賈政只為求名,分文不取,反倒被人暗笑沽名釣譽。

因著賈母走前辦了聲勢浩大的壽宴,倒也沒人覺得賈家兄弟不孝,賈母厭了他們。要知道,世家大族都是折了胳膊往袖里藏,要真有其事,反倒會做出一家人和睦的樣子來。像他們這樣有商有量,分家的分家,歸鄉的歸鄉,倒沒有給人增添更多的話柄。

賈政萬般不好,但也有一樣好,低調。他是典型的酸腐文人,沒有世家紈绔的習氣。上班打卡也兢兢業業,只并沒有多少才干,熬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升官。賈璉隨賈母回金陵,家里的事情一下子堆到他身上。他從來不知,璉兒竟要處理這么多事。曾經他以為,這些事交給管家不就行了

不,真不行。人家奉承半天,總要見真佛；你要托人辦事,也要懂得逢迎交際。這些都不是管家出面能解決的。他扒拉了一下常見府里見的幾個族人,本打算若有可用的,不妨教導幾句,再學個一年半載,慢慢就能辦事了。

哪知,讓林之孝查訪了一遍,俱乃酒色之徒,簡直有辱斯文。再有這些不長進的族人進來求人辦事,他一概都罵一頓,打出去。漸漸地,來求辦事走關系的少了,賈政的口碑卻莫名好了許多。

族人雖說他無情了些,正義路人們卻覺得政老爺果然正直不阿。以前往府里跑得勤靠著嘴乖打秋風的爺們都鎩羽而歸,家里并有多艱難卻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心態時不時去打秋風的聰明人也都不敢抖機靈。觀望的族人們一看沒了指望,反倒開始自尋出路。

賈政的煩惱不止于此。往常在他面前才華橫溢字字珠璣的清客相公,問起庶務卻都支支吾吾,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府中正是用人之際,往來文書名帖也需要人撰寫,賈政萬般無奈,也只能將就,得閑再托人薦了好的來。

無論如何從哪方面講,賈府這次的大動作都稍顯倉促。人手抽調后工作交接上不免出現瑕疵,光是理清再理順就過去了個把月。連之前管家得心應手的探春,都很是疲累。好像老太太一走,家里就頹敗下來。姐妹們各回各家,探春方知寂寞。夜來鋪紙磨墨,想給金陵去信,卻不知該寫些什么。

妙玉本住在大觀園櫳翠庵,也是求個清凈自在。可先是老太太南下,接著原本住在園子里的人都搬了出去,每日有管園子的人往來巡查,還有一些雜役時常在周圍探頭探腦,已然不適合修行。索性稟了王夫人,帶了丫鬟嬤嬤,仍回當年與師父掛單的牟尼院去。

寶釵那里也與清凈無緣。千求萬求娶進來的嫂子,進了門就成了攪家精,直叫人欲哭無淚。薛霸王對香菱重拳出擊,對悍妻唯唯諾諾,薛姨媽不知賠進去多少眼淚。當年慣子不知數,如今后悔亦已遲。

賈赦一直因為賈璉更親近老二,便對其非打即罵,從來沒個好臉色。平日里要什么,要辦什么事,喊了人過來吩咐一聲就完了。待賈璉南下,賈赦竟有許多不習慣。

他一向懶怠動彈,每日宅在家里呼奴喚婢飲酒作樂,唯一的愛好就是搜集些古玩。可惜,真的少,假的多,每回上當受騙還不肯承認,賈璉就是他的出氣筒兼背鍋俠。如今,跑腿辦事的人沒了,好容易給迎春看了門親事,也算不枉生養她一場,可偏偏連個出面的人都沒有。總不能他親自出去與人相談

說來賈赦貴為國公長子,承襲爵位,這樣的出身放在貴胄遍地的京城也少有人及。要不說爛泥扶不上墻,他在家中教訓兒子不在話下,可要出去應酬拉關系,可要了親命。這在后世,就是妥妥的宅男。

思來想去,在心里罵了賈璉千萬遍,這個兒子可算是白生了。之后又罵迎春,這個女兒說不得也是個賠錢貨。原指著她抵些賬,卻是個福薄的。

迎春哪里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劫。她搬回府里,邢夫人不怎么管她,身邊的下人也少了幾個。她只兩耳不聞窗外事,惟讀太上感應篇。

這些年,唯有跟著老太太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如今不過是回到原位。若要指望父母,她早就過不下去了。再苦也是這一生。何況,跟那些為奴為婢的比起來,她金枝玉葉,錦衣玉食,又哪里值得抱怨

王喜鳳不知道迎春的想法,不然得氣死。可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神仙,無法拯救任何人。人說,性格決定命運,真的很有道理。正因如此,她并沒有額外關注過迎春。哪怕是黛玉,她也是拿人手軟,想回報林姑父那份愛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