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王喜鳳也不再糾結,給二爺挑合宜的丫鬟也就提上了日程。總之她是不伺候的,狂峰浪蝶們誰行誰上。
王熙鳳這里正經伺候的丫鬟并沒有滿員,主打一個清凈,不給賈璉任何啃窩邊草的機會。結果人家在外頭饑不擇食,也是醉了。想到某年某月某日,生冷不忌的璉二爺會帶人在她的房里亂搞,就一陣惡寒。
這個世道對女人太苛刻,陷入深宅大院,生死都是一輩子,否則就是給家族蒙羞,為世人不容。不是這家,也有別家。生猛如王熙鳳,不一樣在后宅當個替人消災的管家
王喜鳳并沒有挑戰世俗權威的想法,這不是一個女人靠自身奮斗能出人頭地的世界。掌權者已經給女人劃出了游戲范圍,內院這方寸之地也就成了風刀霜劍的戰場。能成為有錢有顏有家世的璉二奶奶,她已經足夠幸運。
璉二奶奶要挑丫頭,負責教導新人的嬤嬤們自然做足了準備。賈府沒有秘密,主子們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在半日之內化為下人們口中的談資。
病老虎也是老虎。雖然暫時收斂了鋒芒,焉知不是以退為進,有更深的圖謀就她與王夫人一脈相承的貪婪,怎么可能眼看著肥肉不知道往懷里扒拉太太那里看不出什么,老太太卻依然對她寶貝的緊,誰又敢怠慢了去
帶到王喜鳳面前的七八個丫鬟是經平兒篩選過的,年紀太小家里太復雜的都剔除,剩下的也就這么些。嬤嬤賠笑道:璉二奶奶若是選不中,自有相熟的牙婆再送好的進來。
挑丫頭要有的放矢,還需要一雙利眼。本就是沖著賈璉去的,當然要按他的口味來,只求都懂點事。家生子她是不要的,枝枝蔓蔓太多,心思也多,最好還是從牙婆那里現買。可一來需要時間調教,二來也不想大張旗鼓引發太多揣測,只能將就著挑。嬤嬤一聲令下,站成一排的丫鬟們便從頭一個開始自報家門,姓名、年歲、家中人口、特長手藝等。
雖然太陽正好,當了半輩子南方人的王喜鳳仍覺得冬日里不宜在室外遭冷風。哪怕沒有pm2.5的威脅,這獨一份兒的干燥也讓人面皮發緊。
世家大族挑下人,樣貌是第一關,能走到鳳姐兒跟前的自然沒有丑的。想想賈璉的審美,格外關愛別人家的媳婦,嘖嘖,這口味,曹丞相知己。罷了,這個太破廉恥,臉蛋同身材都頂頂重要。嗯,她看著賞心悅目,璉二爺流連忘返,皆大歡喜。
得知鳳姐兒挑丫鬟,各位太太奶奶心思各異。
鳳姐兒之霸道,全府皆知,連親姑媽都因她這一點對王家女名聲有礙而頗有微詞。賈母自詡洞察有術,對疼愛的孫媳又有濾鏡在,且鳳姐兒調養身體,需禁房事,一番聯想下來,深以為這孫媳是長進了。
本來嘛,古代男人三妻四妾,頭一個是多子多福延綿子嗣的需要,另一個,也未嘗不是因為生產之于女人的消耗及風險。避子湯傷身,頻繁生育也傷身,難產還要命。這些風險正妻完全可以分攤到妾室們身上。嫡妻不僅要相夫教子管理內宅,還是兩個家族聯姻的紐帶,折在生育這個環節得不償失。
獨得丈夫恩寵是很爽,但用壽命做代價,王喜鳳根本不用權衡,大可不必。雖說入鄉隨俗,但茍命要緊,其他都不重要。
王善保家的來稟時,邢夫人正支使丫鬟們規整衣箱,好些不時興的舊衣,收攏起來,打發人給娘家送過去,也不拋費。王善保家的將鳳姐兒院子里的稀奇事講的活靈活現,邢夫人聽了也只是嗤笑一聲。裝樣子的事情她這兒媳又不是沒干過,家里一個還沒擺順,又張羅著進人,有的是樂子看。
邢夫人其實也挺糾結。王熙鳳管家吧,她覺得人家姑侄穿一條褲子,挖空賈家喂飽王家;王熙鳳不管家吧,她又覺得便宜全讓二房得了去,大房徹底靠邊站。說來說去,還是大房自身鬧分裂,不怪人家二房穩坐釣魚臺。
王夫人更淡定些。少了王熙鳳前后奔忙,家事紛繁蕪雜,自然沒有往常輕松,連佛堂都去的少了。可權利能令人容光煥發,這一條男女皆宜。相比之下,些許忙碌算什么,大把的陪房等著在主子跟前露臉賣乖。
王夫人分身乏術,又在鐵檻寺得了筆橫財,愈發覺得生活有滋味起來,也懶得搭理鳳姐兒鬧什么妖。以前她覺得能將這個精明又糊涂的侄女抓在手里,很是得用,如今卻有些微妙。
李紈卻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她這里獨守空房心如槁木,別人卻夫妻和樂蜜里調油。兩相對比,她只能盡量遠離大眾視線。婆子們的閑話一輪接著一輪,初初聽來還覺得氣急又心酸,久了就跟結了繭子一般,刀戳也不覺得疼,直到多嘴的丫鬟婆子們連閑話都懶得提她。
若不是老太太安排她帶著幾個小姑子一處讀書,來來往往添了些生氣,她們母子倆大概已經被人遺忘。每日枯坐,雖生亦死。
有時候,看著鳳姐兒周旋在老太太和太太們中間,風光之余,未嘗不辛苦。可她是個什么人,哪里就有資格憐憫別人
剛強如鳳姐兒,嚴防死守這些年,終究還是認命了。而她,更是早早就認命了。哪怕她立在是非之外,卻依然有種物傷其類的悵惘與不甘。
若是當年,她能如鳳姐兒一般頂住壓力扛個三五年,她的兒子是不是就不會早早沒了爹每每有人議論她的蘭哥兒生來克親,她就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