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后,這場正面截殺已經結束,谷地里留下數十具尸首,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李玄安帶來的人。
在李玄安父子斃命之后,菩薩蠻隨手扯下一塊布條綁住左臂的傷口,然后持雙刀加入戰局,在四名同伴的默契配合下接連擊殺五名北燕察事廳高手,剩下數人帶傷逃走。
失去主心骨的北燕騎兵四散潰逃,又被菩薩蠻的手下痛打落水狗追殺數里,最后只有二三十騎逃了出去。
矮山之巔,北風獵獵。
菩薩蠻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依舊戴著面具,雙刀放在身邊。
名為陶保春的中年男人走到近前,關切地道:大小姐,你的傷勢嚴重嗎
菩薩蠻微微搖頭,繼而問道:陶叔,兄弟們傷亡情況如何
陶保春先將對方的損失說了一下,然后面色肅穆地說道:我們折了九人,另有二十余人帶傷。
或許在李玄安看來這是一個難以置信的結果,但是從陶保春的神情可知,他甚至認為己方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傷亡。
李玄安以為這是一群山賊,但實際上菩薩蠻帶來的這些人經過長期的操練,本質上同樣是一群久經殺伐的剽悍騎兵,而且與一般軍卒不同的是,這百人盡皆有一身武功。
其中像陶保春、名叫席均的神射手、名叫羊胡寧的矮個子以及魁梧大漢季山,這些人在江湖中皆是能排上號的高手。
若非菩薩蠻的身份特殊,根本召集不到這樣一支精銳至極的隊伍。
更不必提菩薩蠻自身在江湖武榜中排名前列。
清冷山風之中,菩薩蠻探手取過斬馬刀,細心地擦拭著,輕聲道:將李玄安父子的首級砍下來,祭奠死去的兄弟之后,掛在東陽路首府的城門樓上,給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兒提個醒。陣亡的兄弟和受傷的兄弟,按照幫里的規矩撫恤。另外你讓爹爹從我的存銀里拿出一半,分給今日參戰的所有人,受傷的多拿一份,陣亡的多拿兩份。
陶保春應道:是,大小姐。
菩薩蠻將斬馬刀上的血跡擦干凈,起身將其交到對方手中,平靜地說道:勞煩陶叔將兄弟們帶回去,還有我這把刀。
陶保春接過長刀,遲疑道:大小姐真要去南齊淮州
菩薩蠻頷首道:爹爹本就是讓我南下代他履約,只不過是剛好得知李玄安的行蹤,因此才召集大家做這件事。爹爹以重諾篤行立足綠林,既然答應要幫那位陸姓富商,且他實在脫不開身,我自然要承擔起責任。
陶保春不好相勸,便詳細地介紹道:我已探查過廣陵陸家的情形。陸通頗有心機手腕,但是為人處世沒有什么問題。他的獨子名叫陸沉,據說寡守拙,開年后代替其父行商北地鐵山城,近況則不得而知。
菩薩蠻語調放緩:陶叔不必擔心,我去廣陵教會他內門心法便離開。陸家父子何等人物,其實與我并無關系。
陶保春自然認同這個想法,只是略有些擔憂地道:廣陵畢竟是南齊疆域,織經司布置在淮州的探子極多,大小姐還是要小心著些。這樣吧,我讓席均和季山帶上十余名兄弟潛入廣陵城,他們二人行事穩重機警,不會打擾大小姐,萬一出現變故也能有個照應。
菩薩蠻沒有倔強地堅持,輕聲道:如此也好。
陶保春離開后,她看見谷地中的同伴分為兩撥,大部分人帶著陣亡兄弟的遺體悄然北上,另有十余人轉道向西——席均等人當然不能從盤龍關或者北線進入淮州境內,他們要繞一個大圈,從衡江上游百余里處潛入南齊,再取道渡江北上進入淮州,這也是她提前備好的路線。
只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喧囂,因此席均沒有來請示是否同行。
日光偏西,菩薩蠻佇立良久,緩緩取下臉上猙獰的面具。
山風吹拂著鬢邊青絲,她最后看了一眼北方遼闊的天地,轉身朝山下行去。
……
翌日拂曉之時,近百騎來到這片谷地,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首,所有人盡皆愣住。
直到有人發現了兩具無頭尸身,盤龍關掌團都尉寧理很快便確認這是李玄安父子。
一股荒謬的感覺在他心頭涌起——察事廳及軍方籌謀大半年、前后損失上百名精銳密探、兩萬精騎枕戈待旦、先奪盤龍關再收復淮州全境的第一套方案就此化為泡影
從地上的尸體狀況來看,李玄安顯然是遭遇到極其強大敵人的伏擊,但他的部屬并未全部死亡,有相當一部分逃了出去。
寧理肩負著接應的任務,在南面等到半夜都沒有發現李玄安的蹤跡,于是只能帶領部下北上查看,最終看到的卻是這樣的場景。
哪怕他再如何不愿相信,李玄安一死也意味著前期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這會就算北燕朝堂上比李玄安地位更高的人投奔南齊都沒用,蕭望之和裴邃又不是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