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枝條落在楚卿云的額頭上,他輕輕撥開,站穩來,此處綠意蔥蘢,是一條山中小徑。空氣中是淡淡的雨后草木的味道,時節大約是初春。這里大約沒什么人走,周圍只有細細的鳥鳴聲,楚卿云松了一口氣,仰著頭看看樹上的嫩芽綠葉,順著這條小路緩緩地走著。
忽然空中有什么經過,他定睛一看,是有人御劍飛行正從他頭頂經過。那御劍者立在劍上,而他后面還穩穩地坐了一個孩子,那孩子似乎發現了底下散步的楚卿云,向他投來一瞥,楚卿云也好奇地向他看去。
那孩子穿著一件過于松垮且有些陳舊臟污的外袍,正微微探出頭來向下看,凌亂的發絲在風中揚起。
御劍者飛得很快,楚卿云目送著他們遠去,很快就沒了蹤影,他的視野里剩下頭上樹枝新長的嫩葉。楚卿云心想著,剛才那孩子的眼睛,比這綠葉還要再淺上許多,淡淡的像青玉,讓他覺得莫名的熟悉。
他才又邁了兩步,又立刻停了下來。怎么會不熟悉,那雙眼很像是師父的眼睛。他終于回過神來,腦筋開始活動,雖然模樣還小,但那張臉和那種表情,他幾乎立刻就能肯定那十有八九就是穆青峰。
若真是穆青峰,他看起來最多和自己當年剛上山時差不多大,頂多十二三歲的樣子。不,修仙之人不能光靠外表來推測年齡,但實際上又鮮少有修仙者在不老之后選擇讓自己保持在孩童的樣貌……而且再仔細想來,那身臟臟的外袍似乎還有血污,他經歷了什么,那是他自己的血嗎
楚卿云加快腳步朝著他們飛去的方向跑了兩步。很快,他便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太清山的一條盤山小徑上,楚卿云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方向,不用多久便已繞到山門里了。
他從后山的樹叢中鉆出來,正在思考去哪能找到師父,卻發現過路的人都步履匆匆地往演武場去,且路上也是說說笑笑很是熱鬧。楚卿云往掌門住處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來如今的掌門不可能是看起來比他還小的穆青峰,便隨著人群一路往演武場走去。
這一路上看過去,太清山即便是數百年前似乎也與現在沒有太多區別,無外乎路旁的石板更少些青苔,樹木花草看起來不太相同罷了。他與旁人一同走著,也和其他太清山弟子沒什么兩樣,楚卿云心里便又有一種別樣的新鮮和輕快感。
演武場很是熱鬧,臺上正有人在比試身手,邊上的高臺上坐著些長老等級的人物,在正中間又空出一個位置,不知是誰沒來。楚卿云打眼看去有未曾見過的,也有幾位眼熟的長老。看來是新入門的弟子在互相切磋,長老們也正好從中挑走些合適的人收作弟子。
楚卿云一來就被穆青峰收入門下,沒有親自參加過這種場面,看著也覺得有趣。
此時臺上最亮眼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的少年人,身手矯健,寥寥數招又放倒了一個對手。他單手把人扶起,說著承讓,臉上是意氣風發的笑容。
楚卿云遠遠地看著,并時不時在周圍圍觀的人群里找著剛才從他頭頂飛過的小穆青峰。
不用很久,臺上的少年又勝了兩場,已贏得了許多人的喝彩,另一側懸亭里的長老們也面露贊許,互相討論著什么。楚卿云隱隱聽見人們議論,那些議論聲中冒出了他聽過的名字,他這才仔細去看臺上抱拳的自信少年,竟然真是師明意,原來此時他才剛剛是新入門的弟子,還不是什么長老。
楚卿云正看著臺上的師明意偷樂,就聽見一聲爽朗的笑。轉頭一看,似乎正是剛才從他頭上經過的御劍者。
此人身形挺拔,面部棱角分明,若是不笑大約看起來就會顯得嚴肅,但他此時正帶著樂呵呵地笑著,反倒顯得平易近人起來。他施施然走到那個空著的位置坐下,大聲道,來晚了來晚了,抱歉。
掌門是日理萬機抽不出空呀,還是不想收徒故意偷懶呢。長老里有人玩笑道。
原來那個御劍的人正是此時太清山的掌門,聽了這話連忙笑著道歉求饒,看起來是個很隨和的人。
楚卿云立刻往他身后看去,果然遠遠地有個孩子正默默走到一旁的看臺,在沒什么人的地方坐下了。
他顯然是在掌門后面過來的,但又離得遠遠的,不知是和掌門一同走過來的還是單純地只是走在了同一條路的后面。楚卿云注意到他換了一身太清山制式的衣服,換下了那身有血污的舊袍子,只是新衣服看起來是臨時找的,依然顯得不太合身。他看起來又年幼,讓人搞不清他的身份。有些人注意到了他,但看他只是在遠離人群處安靜坐下,很快大家就又都不再關注他,轉而去看掌門和臺上比武的人了。
雖說沒有掌門一定要收親傳弟子的規矩,但今年也有幾個不錯的苗子,您不如收一兩個親傳指導一二
我總不在山門,什么好苗子在我手上不都荒了嘛。
您知道就少往外跑呀,還不如多去看看那些小輩教他們幾招。
懸亭里正聊著,比武臺上正打著,看臺上的弟子們也三五成群地熱烈討論著。
而一個看起來十二三的孩子正孤零零地坐在一邊,似乎是看著比武臺發呆。但好像又不是全然走神,因為有人來到旁邊時,他又會微微轉過腦袋向靠近的人看去。
楚卿云正從后側方靠近疑似穆青峰的孩子,那本來像是發著呆的小腦袋就立刻很敏銳地轉過來看著他。楚卿云眨了眨眼,像是偷襲被抓包一樣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他指了指小孩旁邊空空的臺階問:這里有人坐嗎
小孩看了看那空臺階,又看了看楚卿云,搖了搖頭。
楚卿云便隔著他兩三個身位坐了下來。
小孩很快發現旁邊這個坐過來的人似乎時不時就悄悄打量他。楚卿云就見他似乎是有點困惑地飛快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舉起手聞了聞自己的袖子,那張稚嫩的臉上疑云未消,歪著腦袋又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