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捏著拳,低著頭,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他都看不起我,又怎么會在乎我說的話......
楚卿云想安慰他,但又覺得他說的很可能確實是對的,又只能嘆氣。
人已經離開了,村里的大伙...楚卿云正思考著該如何開口,卻見六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我去說吧。
我陪你去吧,也好解釋一些。楚卿云說道。
不...還是我自己去說吧。你畢竟是外人。他雖這么說著,楚卿云卻看到他捏緊衣角的手有些顫抖。
六子很犟,還是執意自己去了。
楚卿云看到他一人站在一大群拿著鋤頭斧子的村民前,顯得格外瘦小。
楚卿云不知道他是怎么說的,只見許多人神情激動、表情憤怒地吼著六子,其中一個漢子從后面的人群里鉆出來,也許是六子的家長,那人捏著六子的耳朵就扯到一邊去,六子仍掙扎想要回頭,一只手便狠狠地按了一下他的腦袋,整個人便被像拎小雞似的拎著后脖頸的領子提溜走了。
仍有一部分的人直接走到了院子里,他們略帶詫異和懷疑地打量著楚卿云,把院子和屋里翻了個遍,確實沒有人,便把楚卿云層層圍了起來,毫不客氣地厲聲詢問著徐照和怪物的下落。
楚卿云坦誠道:六子說的是真的,請不要為難他。許照他們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但他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這并不大的小院子里霎時間像水落入油鍋一樣喧鬧起來。
有些人不信有怪物這一說,并且現在徐照和阿默一走,更是無法眼見為實,便只以為是楚卿云和六子聯起手來耍弄村里的眾人。而有些人覺得若是一切屬實,那楚卿云把他們放跑更是令人匪夷所思,犯下這樣傷天害理之事的家伙和一個會動的尸體跑了,誰知道哪日會不會回來危害鄉里。眾人圍著楚卿云審問般一句接一句,唾沫星子都要飛到他的臉上,根本不讓他走,楚卿云都開始覺得有些頭疼了。
諸位請先冷靜一下,他人已經走了,我也沒法憑空再把他變回來。再者說,此人雖然行事非同尋常,但平時應該也沒有欺壓鄉里、偷蒙拐騙,還是說各位與他有什么糾葛恩怨,非要把他捉回來處死不可楚卿云被人包圍著,感到呼吸都不暢快,只好踮腳向后一跳,躍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空氣才仿佛沒那么渾濁。
眾人看他身手不一般,互相看了看,也稍顯平靜了一些,沒再那么咄咄逼人。
也不是說要把他處死,哪能動私刑呢是吧...只是他做出這種事,不問清楚他的目的和手法,我們晚上也沒法安心入睡啊。
他并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沒有想要憑借這個害人,他也向我保證過不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楚卿云這樣說著,都覺得自己沒有什么說服力,撓了撓頭,不如這樣,我今晚替眾位守夜,如果他回來作惡,我必然不會放任他。如果大家信不過我,也可自己組織人守夜。
底下又炸了開了鍋一般討論起來。他們縱使有諸多不滿,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于是在好長一番討論過后,他們村里打算組織一支輪流守夜的隊伍,楚卿云也加入到這個守夜的行列中,只是他時間有限,明日白天就要啟程,只能守這一夜,與村里人說過之后,又是收獲一輪充滿質疑和不滿的眼神。
這一晚守夜,楚卿云站在村里最高的房檐上眺望遠處,他本想聯系穆青峰,但一想到師父的玉和阿默的聯系,以及這一天內發生的事情,一時間又有千頭萬緒,不知道怎么說出口。穆青峰修為本領深不可測,本就輪不到他來擔心,但楚卿云要是和穆青峰談論此時,勢必又要提及他左手手臂中的劍。他們修習武藝之人本就忌諱和他人過多談論自己的武器和修習的章法一類的事,即便是同門或是師徒,不過問太多依然是一種共識和默契。
他既怕師父不告訴他,又怕師父真的告訴他。
就在他一邊觀察著周圍村子外圍的情況一邊糾結踱步之時,卻聽見腳底下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似乎在叫他,低頭一看,正是六子。
六子顯然是被家里揍了一頓,走路都不大利索的樣子。
楚卿云左右一看,并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跡象,各處都安靜平和,還有一隊膀大腰圓的漢子舉著火把在村中各處巡邏,他便跳了下來,走到六子身邊,你還好吧,這是挨打了
六子左右望望,躲到房檐下的陰影里道,挨揍罷了,家常便飯。我是偷跑出來的,別讓人看見我。
楚卿云便換了個位置站著,六子便更難被看見了。
六子說道:我不想在村里呆了,你知道應姐姐去哪了嗎
楚卿云有些驚訝于六子竟還沒有放棄去找應鈺鐘這事,便說道,我不知道她具體的去處,但聽說她可能去往南海那邊了。
南海...那是哪里遠嗎六子抬頭看著他,海是怎樣的,很大很大的河嗎
楚卿云才意識到,這個孩子可能從沒有出過村子,也沒有見過海。
南海離這里很遠。海是...一望無際的水...應該像是很大很大的湖泊吧。其實我也沒有真的親眼見過。
原來你也沒見過。六子笑了一下,兩人的距離似乎拉近了很多,那你能帶我去嗎
楚卿云搖頭,我還有別的任務,沒法帶你一起。
六子也沒有氣餒,仿佛意料之中,小照說以我的本事根本跟不上應姐姐,我雖然不大高興,但他其實也沒說錯。你知道哪里可以學本事嗎,比如拳腳功夫啊之類的,等我變得厲害了,說不定就可以像應姐姐一樣周游各處了。
應師姐其實是有事要查,所以才在各處探訪,并不是游山玩水,個中有許多我們都想不到的辛苦難處。楚卿云說道。
那我變得厲害了,不就可以幫上她的忙了六子的雙眼在黑暗中卻顯得很是明亮,你叫她師姐,所以你們是在一處學的功夫嗎我也能去嗎
是的,我們師從太清山掌門穆青峰。你知道太清山嗎
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
太清山似乎也是收凡俗弟子的,但我不太記得多少年收一次徒。還有其他門派也會收徒,只要你有修行的意志再加上一些根骨便可以入門,雖然不一定真的能真的得道升仙,但強身健體總是沒什么問題的。
他把其中的一些常識和修習辦法說給六子聽,六子很仔細地聽著,好像想把楚卿云的話都刻在腦子里,這讓楚卿云說話前都反復斟酌一番再開口,免得說錯了什么誤了人家。而他也發現,六子可能確實不是如徐照以為的那樣,只是因為單純地喜歡應鈺鐘才來找他問的這些,六子可能是把她當做一個榜樣,一個新鮮的可能性,一個無拘無束的颯爽意象,他想成為應鈺鐘那樣的人。
六子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和楚卿云之間的那些不愉快和別扭,左右問了好久,才在打更聲中順著小路偷摸跑向家里。
楚卿云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個孩子的突發奇想,還是他真正考慮并決定了的未來旅途。
他感覺自己被牽扯進了一張巨大的網里,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扯動這些絲線,改變絲線末端這些人的人生軌跡。
他左想右想,總也沒有個明晰的結果,而這晚又快要過去了。
天亮的時候,他又要啟程。
楚卿云把那雙護手好好地收起來。
他想著六子跑開的背影,回憶當年被送上太清山的那個清晨,是否也是那樣充滿好奇和激動的樣子,卻發現自己不太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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