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疤

夜色深沉，床榻之上的墨祁羽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額頭上的冷汗一滴又一滴滑落，臉色蒼白又驚恐。

他伸手去抓手邊的被褥，卻一手抓了個空，身上的繃帶也因他的舉動而滲出了血，一朵一朵開出血色的梅花。

干燥起皮的薄唇張開又合上，那嘴里囫圇吐出兩個字：“南卿。”

“南卿。”

一聲聲、一句句，裹脅著擔憂和傾慕，忽然他大喊道：“南卿，快跑——”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他瞪大了眼睛，回過了神。

營帳外蟬鳴聲四起，像是密密麻麻的箭矢飛來，扎得人心煩意亂。

墨祁羽坐起來，可是渾身上下的刀傷都讓他寸步難行，他勉強撐起身子下了床，走到水缸旁邊用掛瓢舀起一杯水，在掛瓢湊到嘴邊時——

他瞥到了水缸倒影里的自己，收斂起稚嫩的面龐，暴露在外的是一張有著疤痕的臉，眉毛處的刀傷、右臉處的刀傷還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每一道疤痕都是他與蠻子戰斗的痕跡。

自此，應當是沒有人再說他拖后腿了。

墨祁羽用手輕輕觸摸著這每一道傷疤，目光所及之處，是滿滿的驕傲神色。

“這不是白留下來的。”

他低頭喃喃道。

那是他第一次與北狄蠻子爭斗，長劍碰上大刀，一個人打十個人，沒人知道他怎么打下來的，就連墨祁羽本人都記不太清了。

北狄人生來就健壯無比，力氣也比他們大得多，若非他身上帶著師傅給的迷魂散，只怕最后也是兇多吉少。

但凡事也有變數，那迷魂散只藥倒了五個人，另外五個人在察覺到他使用迷魂散時立馬彈開，對他的圍攻也更加兇猛，他身上的傷大多數都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第一刀落下的時候，他還覺得疼得厲害，等到后面，就不這么覺得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倒下來了，南卿就可能被帶走了。

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他絕對不能讓她再落入那等險境之中，絕對不能。

于是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竟然讓他從多人的圍攻里窺見了天光，殺了出來。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下起了雨，等他割掉蒙漢的頭時，雨更是有傾盆之勢，鮮血四散開來，他手上長劍的鮮血被洗凈，重新恢復了以往的銳利。

長劍入鞘，他的身上好疼，但他還是一步一步走向草叢里的顧南卿，將她抱在懷里，再一步一步艱難地朝回走。

夜間的林間小道很是難走，又濕又滑，途中他摔倒了好幾次，幸好顧南卿沒事，他也沒事。

可是他又想起一件事，這臉上若是落了疤，是不是很難看？

于是他原本上揚的唇角忽然朝下彎去，有些惆悵掛在嘴邊。

良久后吐了一個“草”字。

而另外一處營帳內，顏紅衣正在給顧南卿換藥，她為顧南卿捋好衣裳，道：“墨祁羽那小子看不出來，還有兩把刷子，竟然能把你從北狄蠻子的手里救出來。”

顏紅衣這兩天時常在顧南卿耳邊念叨這話，顧南卿翻身下床，看著遠處篝火道：“祁.羽本就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我時常看他夜間在河邊練劍，直到天明。”

更何況，那是個怕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