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墨塵翎回的干脆利落,眸光卻落在四季身上。
四季看明白了墨塵翎的意思,從腰間取出了鑰匙,呈給了顧南卿。
顧南卿拿起鑰匙,伸向墨塵翎腰間鐵鏈處的金鎖,哐當幾聲落在地上,鎖開了。
“你還好嗎?”
她將墨塵翎扶起來,輕聲問。
“嗯。”墨塵翎輕聲應和,而后繼續道:“今日是你的及笄禮,出了這般大的事,你當是心傷無比,卻還要來救我。”
“怎么沒穿鞋?”
“路上走的急,鞋子磨腳,就脫下來扔了。”
她的側臉在夜明珠下泛著瑩潤的柔光,眉眼卻是冷淡,瞧不出喜怒。
“好。”墨塵翎繼而轉頭望向四季、發財,二人紛紛搖了搖頭,這他們是真不知道啊。
“出了這般大的事,皇孫殿下,你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嗎?”她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他身上,這句話問的冷漠,像是數九寒冬里的冰,泛著殺意。
四季、發財對視一眼,心叫不好,于是急忙打圓場,兩手一拍,急忙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話還沒說完,顧南卿的目光就移過來,然后直直落在二人身上,和平日里打量死人一樣。
二人紛紛打了個寒顫,剩下的話盡數吞回了肚子里。
墨塵翎感受到她的殺意,微微垂眸,只看向自己的鞋子,低聲道:“太子謀逆,北疆大亂,護國將軍戰死沙場,顧姑娘以為,太子和外戚勾結,致顧大將軍身死?”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像是清泉流過山間谷地,透澈悅耳。
“你不信太子。”
他篤定道。
話音落地之時,墨塵翎明顯感覺扶著他的手松了。
“也不信我。”
他的眼底泛起嘲諷的波紋。
“你回來是為了調查什么嗎?”
顧南卿松開了扶他的手,甚至后退兩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那雙艷絕的清瞳中滿是冷漠。
“太子說他沒有通敵叛國,但是我不信。”
“至于皇孫您——”她頓了頓,眸光微閃,然后化為一潭死水。
“我們之間一直都不是信或者不信的關系。”
話罷,她拿著匕首的手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挽起一縷青絲。
“顧姑娘!”墨塵翎見此,不禁驚呼出聲。
四季、發財亦是齊聲阻止道:“顧姑娘,不可!”
風過青絲落,寒刃絕情。
顧南卿斷發明志,開口道:
“太子以金羽衛為禮,命我照料皇孫您,隨后以死明志,但這并不能洗脫他身上的嫌疑。我顧南卿今日起誓,若是家父之禍真和太子有關,當父債子償。”
父債子償四個大字落下,墨塵翎緩緩看向顧南卿。
良久,才緩緩道:“若真是那般,不煩顧姑娘,本殿自己動手。”
“東宮被搜查了許久,想必有用的證據都被搜走了,太子既然許你金羽衛統領之權,可有信物?”
“有,還煩請皇孫移步。”
顧南卿的眼里一如既往的冷漠,往些日子里,墨塵翎還能從中窺得一點暖光,縱然是虛妄縹緲的,可起碼是熱的。
可今時今日,再看她的眼底,則是破天蓋地的碎碎和肅殺。
太子以死明志,試圖以此自證清白,這對墨塵翎來講,又何嘗不是一種苦楚,朝夕之間,東宮傾頹。
往日里的俊俏皇孫拖著半殘之軀東躲西藏,如今還要被如此威脅,四季、發財不免唏噓。
太子死前重復的“梅花”是皇孫院子里的紅梅樹,四人結伴又走密道悄咪咪回了太子府,在皇孫院子里的梅花樹下挖到了能號令金羽衛的令牌,上面明晃晃刻著“天兆”兩個大字。
顧南卿看著手中的令牌,又看向在梅花樹下站著的墨塵翎。
墨塵翎一身月色長服,半束發,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一點血色。
淺瞳里蕩漾著漫天的雪白,整個人出塵又清絕。
他站在粉白色的梅花樹下,宛若清水孤山,孤苦一片。
看著墨塵翎這般樣子,顧南卿只是微愣,其實他同她,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一樣的。
被所謂的命運碾著脊骨,挺不起來腰。
“東宮巡邏禁軍盡數撤下,太子用命護下了皇孫。”顧南卿走到墨塵翎身邊,輕聲道。
“顧姑娘,你可知為何這長寧軒中有這么一顆繁盛美麗的梅花樹?”
墨塵翎伸手輕撫這其中一點紅梅綴玉,眸光溫柔虔誠,他忽略掉顧南卿的話,自顧自說道。
“許是因為太子妃喜歡。”顧南卿回道。
相傳墨塵翎的生母——已故的太子妃是個愛梅如命的女人,這么答應當是最合適的。
“是啊,母妃喜歡。”
太子妃在誕下皇孫后就香消玉殞,這是整個大旸都知道的事實,寒日清苦,墨塵翎的身上泛著死寂的落寞。
就像是行將就木的死人一般,沒有半點生機。
但顧南卿不想多管,墨塵翎的死活和父親相比一文不值,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他還不能死。
雪夜寂靜,少女的聲音虔誠又真切。
“殿下,活著,答應我,不管怎么樣,都要活著。”
顧南卿的聲音落進墨塵翎的心底,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墨塵翎并未抬頭,他抬頭看向天空,蒼穹羅布,前路一片迷茫。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