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仍陰著,像是又要下雨的模樣,這個麥當勞開在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套餐卻并沒有比別的地方昂貴多少——窮苦大學生在這金子做的地界上,也就只吃得起這個。
月末的窮苦大學生許星洲嘆了口氣道:“您多吃點兒。”
秦渡對她微一點頭,仍在和他老師打電話,他身上氣場拔群,哪怕穿了一身不適合在外頭招搖的運動套裝、還在做著吃女孩子霸王餐這種破事兒時都顯得都卓爾不凡。
許星洲聽了一會兒他們打電話也聽不懂,只能理解那是他們在討論一個精算項目的問題。
許星洲開了麥樂雞,蘸了蘸醬,外頭適時地下起了雨。
……出門沒帶傘!傘在秦渡那里,但是鬼都看得出來這個家伙今天沒帶……許星洲又感到了憋悶,這是和秦渡扯上關系之后的第二把傘了!上一把被許星洲慌亂之下丟在了理教,至今不知所蹤……
話說是不是應該給秦渡起名為雨傘殺手……
許星洲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啃自己的漢堡,茫然地望向窗外,
那一瞬間,秦渡打著打著電話,突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在許星洲唇角一抹,把她嘴角的沙拉醬擦了。
許星洲一懵:“……誒?”
秦渡示意那是沙拉,讓她自己繼續擦干凈,繼而三句兩句掛了電話。
那動作帶著一種難的柔情,許星洲那一瞬間臉都有點發紅,低下頭遮掩自己臉上的紅暈,不讓秦渡看見。
天地間大雨傾盆,玻璃上映出無數個渺小的世界倒影。
“……下雨了,吃完飯咱們散了吧,我等會就回學校。”
許星洲低著頭,嘀咕般地說。
沒人知道——甚至連許星洲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耳根已經紅透了。
許星洲的人生信條就是“生而為人即是自由”,其次是“死前一定要體驗一切”——她的座右銘是活到八十就要年輕到八十。
去個個把酒吧,在她這連事兒都不算。
……
酒吧門口‘1929’的牌子在夜風里晃晃蕩蕩,天剛下了場雨,石板路上映著燈紅酒綠、水光山色。
那酒吧十分好玩,且富有年代感,照明還用了上世紀流行的霓虹燈管。它為了掩蓋自己是個酒吧的事實甚至還在店里掛了一堆香腸,許星洲捏了下,里頭灌的是貨真價實的火腿。
“副食店”柜臺后一扇綠漆破木門,長得猶如儲藏室,十分欲蓋彌彰。
程雁站在門前十分扭捏:“我不想進去……”
許星洲怒道:“你就這么沒有出息嗎程雁,你都快二十了!連個夜店都不敢進!你是因為害怕你媽嗎!”
程雁:“我媽確實很可怕好吧!”
許星洲不再聽程雁扭麻花兒,硬是將比她高五公分的程雁拖進了小破門。
-
那扇破門里仿佛另一個世界,里頭燈光昏暗絢麗,音樂震耳欲聾。紫藍霓虹燈光下,年輕英俊的調酒師西裝革履,捏著調酒杯一晃,將琥珀色液體倒進玻璃杯。
程雁終于擺出最后的底線:“我今晚不喝酒。”
許星洲甚是不解:“嗯?你來這里不喝酒干嘛?”
程雁說:“——萬一斷片了不好辦。咱倆得有一個人清醒著,起碼能收拾亂攤子。我覺得你是打算喝兩盅的,所以只能我滴酒不沾了。”
許星洲眼睛一彎,笑了起來,快樂地道:“雁雁,你真好。”
他們所在的這個俱樂部燈光光怪陸離,她的笑容卻猶如燦爛自由的火焰,令人心里咯噔一響。
程雁腹誹一句又跟我賣弄風情,陪她坐在了吧臺邊上。
程雁要了杯沒酒精的檸茶,許星洲則捧著杯火辣的伏特加。程雁打量了一下那個酒瓶子上赫然在列的‘酒精含量48.2%’——幾乎是捧著一杯紅星二鍋頭。
程雁:“你酒量可還行?”
許星洲漫不經心地說:“那是,老子酒量可好了,去年冬天去俄羅斯冰川漂流,在船上就喝——喝這個。”
許星洲又痛飲一口,毅然道:“我一個人就能——能吹一瓶!”
程雁:“……真的?”
許星洲怒道:“廢話!”
…………
……
那杯伏特加許星洲喝了兩口,就打死都不肯再喝,畢竟那玩意實在是辣得人渾身發慌。于是許星洲把杯子往旁邊推了推,靠在吧臺邊一個人發怔。
程雁在旁邊打了個哈欠,說:“這種會所也蠻無聊的。”
許星洲盯著酒杯沒說話,沉默得像一座碑。
程雁知道她有時候會滾進自己世界里呆著,就打了個哈欠,將自己那杯檸茶喝了底兒凈,到外面站著吹風去了。
紫色霓虹燈光晃晃悠悠,像是碎裂的天穹。
許星洲坐在燈下,茫然地望著一個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調酒師將冒著氣泡的玻璃杯往許星洲面前一推。
調酒師禮貌地道:“一位先生給您點的。”
許星洲低下頭看那杯飲料,是一杯檸檬和薄荷調就的莫吉托。她又順著調酒師的眼光看過去,吧臺外鬧騰著、烏烏泱泱的一群人,角落里有個頗高的、男模般腿長的身影,大概就是調酒師嘴里的那個冤大頭。
許星洲的視線燈紅酒綠,模模糊糊,一切都猶如妖魔鬼怪——她使勁揉揉發疼的眉心,強迫自己清醒。
調酒師以一塊毛巾擦拭酒瓶,說:“杯子下面有他的手機號。”
許星洲在杯子下面看到一張便箋紙,上頭寫了行電話號碼和一個潦草漢字——她盯著那張紙看了一眼,就將它一卷,扔了。
調酒師被那串動作逗得微笑起來,對許星洲說:“祝您今晚愉快。”
許星洲嗯了一聲,迷茫地看著那群紅男綠女。
她根本沒把那個給她點酒的人當一回事,只漫不經心地掃視全場。許星洲面孔清湯寡水,眼角卻微微上揚,眼神里帶著種難以說的,因活著而熱烈的味道。
調酒師頗投她的緣,隨口問:“姑娘,你一個人來喝酒,又有什么故事?”
許星洲沒回答。
突然,酒吧那頭傳來推搡之聲。
“讓你過來你不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不爽地道:“他媽的躲在這里干嘛?看你哥我不順眼是不是?”
許星洲眉毛一動,朝那個方向看去。
調酒師莞爾道:“別看了,小情侶吵架而已。”
許星洲:“……”
角落里那女生十分抗拒,拿著包往那男的身上拍,那男的大概喝的也有些上頭,牛脾氣上來了,直接拉著女生往隔間里扯。
那個隔間里,恰好就是非常鬧騰的,燈紅酒綠的那一群人,里頭大半都是女孩。
許星洲盯著那個方向,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在外面這樣好看嗎?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說?”那個女生一邊尖叫一邊拿包抽那個男生:“陳兩蛋你他媽的是個死流氓吧!我不想和你們呆在一起了——!你聽到沒有——!”
許星洲沒聽見別的,只聽見了‘流氓’二字,登時熱血上頭。
許星洲對調酒師說:“你問我有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太長了,一時說不完。”
許星洲停頓一下,嚴肅地對調酒師道:“但是你要知道的是,今晚也會成為我的傳奇的一部分。”
然后她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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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間撥回現在。
雨汽刷然吹過,f大理教,三樓會議室。
會議室里足足幾十人,傳奇女孩許星洲低著頭,裝做自己是個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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