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用自己的生活習慣,去估量別人的習慣,對嗎?”
蔣池一副受教的樣子,喃喃道,“我應該尊重她。”
容嶼:“……”
容嶼本來不想理他的。
但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覺得很可憐,不由寬慰:“也不是,如果倪歌一天五頓吃皮蛋,我一定會教育她的。”
倪歌:“……?”
“蔣池。”
她也忍不住,“你給媛媛回個消息吧。”
蔣池沒動,抬起頭:“如果學長到處跑,你會不開心嗎?”
倪歌不假思索:“我會。
我會超級不開心,每天在家里氣成河豚。”
容嶼樂了,戳她的臉:“真的?
怎么從沒聽你說過。”
蔣池問:“那你怎么解決這種不爽的感覺呢?”
“不斷地進行自我催眠。”
倪歌教他,“你多想想嘛,這些工作,總有人要做的。
就算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可我希望別人去做。”
倪歌噎了一下。
容嶼沒有說話,蹭在她身邊,大尾巴乖巧地落在她身旁。
如果能夠化形,他的耳朵應該也在頭頂來回搖晃。
“那就……”她在那條并不存在的大尾巴上用力擼一把,輕聲道,“想想她本身吧。”
蔣池不太明白。
“盡管我也常常擔心,但那是他的夢想。”
微頓,她徐徐道,“我最初喜歡的,也是那個向往天空的他。
如果他無法到達夢想,我才該為他難過。”
容嶼眼中含笑,似乎覺得她頗有默契,獎勵般地揉揉她的手。
蔣池想了一會兒,動動手指,回消息:[嗯,在吃。
]
然而這一次,是孟媛沒有回他消息。
“……”
入夜之后山,林間寂靜極了。
蔣池吃完飯看了會兒書,直到洗漱完畢打算上床睡覺,才發現,話嘮少女到現在都沒回他消息。
心里一突,他陡然被巨大的不安全感籠罩住。
很想給她打個電話問問,但是……
這才分開多久啊。
他們好像幾個小時之前,還在疑似冷戰。
他糾結極了。
坐在案前,涼風吹入,輕盈地拂開淺色的窗簾。
夜色漆黑,窗外月色如同積水空明,明澈寧靜,在傳下的地板上游走。
他的桌上放著電腦,屏幕發出熒光,仍然停留在北港漏油的新聞界面。
下一秒,有預感似的。
嗡——
嗡——
手機突然震起來,屏幕中央跳出一串陌生的號碼。
蔣池立刻拾起手機,接起來:“喂?
您好。”
疏離客套,是下意識的回復。
打完這句招呼,他才遲遲回過神。
心跳都變得有些快。
在蔣池的認知里,只有孟媛才會在這個時候,這種情境下,給他打電話。
她一定是忍不住了。
——他開心地想。
然而他等了兩分鐘,那頭始終沒有說話。
風聲撲在話筒上,嗚嗚咽咽的。
于是他努力壓住興奮,故作冷靜:“你回住處了嗎?”
“……”
那頭還是沒有聲音。
蔣池心里浮現出微妙的預感,“你……”
“你好。”
下一秒,許聶澄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過來,清亮柔和,“你是媛媛的男朋友嗎?
我是許聶澄,能不能請你過來一趟?”
蔣池站起身,唇立時抿緊:“地址。”
不等回復,他已經大跨步饒到床前,拿起了外套。
“媛媛她出了一點點事……”那頭風聲呼呼的,許聶澄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停頓一陣,才說道,“我在醫院等你。”
……
其實孟媛自己也不太理解,事情怎么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她從病床上醒來時,整個人都是蒙的。
許聶澄抱著手靠在床頭,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啃著蘋果,見她醒了,幸災樂禍:“喲,終于醒了?”
“……”
孟媛掙扎著翻了個身,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
“別掙扎了,乖乖躺著吧。”
許聶澄哼,“我已經給你的男人打過電話啦,我猜,他現在應該已經在來找你的路上了。”
“……謝謝你。”
于是孟媛又躺回去。
入夜之后,臨海小鎮安靜極了,醫院里燈光蒼白,走廊上靜悄悄,半點兒聲音也沒有。
她盯著天花板看了三秒,忍不住:“聶澄。”
“嗯?”
“我真的有那么弱嗎?”
“……”
這個問題,許聶澄還真回答不了。
這事兒得從幾個小時前說起。
天黑之前,兩個人準時抵達北港。
北港臨海,小鎮上人不多。
薄暮時分明暗交界,天色剛剛擦黑,風聲獵獵,空氣中漂浮著帶顏色的霧氣,將整個小鎮都籠罩進去。
空中飄著一層霾,風一陣一陣的,帶來似有若無的化學物品的刺鼻氣息。
所以打開車門的瞬間,孟媛聳聳鼻子,敏銳地指出:“這是海水的腥味。”
許聶澄:“……廢什么話。”
孟媛補充:“還有化學物品的味道。”
“也是廢話。”
“還有,這個味道聞得我有點……唔。”
她話沒說完。
許聶澄居高臨下,幫她戴口罩:“戴好了,別摘。”
孟媛點點頭。
兩個人分頭行動,一個往南邊,采訪商家和路人;一個往北邊,采訪學校和上班族。
約定一小時后,港口匯合。
前面都很順利。
盡管北城與北港距離不算遠,只有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但兩地在經濟發展上有云泥之別。
北港小鎮上很少有年輕勞動力,剩下的人,全都靠漁業養殖為生。
因此油船傾倒污染水質,對他們是巨大的打擊。
孟媛和許聶澄很快就采夠了外圍素材,快速結束采訪。
——卻在海邊匯合時,遭到了安保人員驅逐。
孟媛拼命解釋:“我們是北城日報的……”
“我管你是哪個日報的,我們這兒現在不讓拍。”
“我沒有拍……”
許聶澄就是怕遇到這種情況,那架招搖的相機都沒有帶。
孟媛語速飛快:“我就是想問您幾個問題,我們聯系你們這兒環保部門,一直聯系不到人。
可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他們之前有人來過你們這里嗎……”
她話都沒說完。
“說了好幾遍了,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對方想讓她們離開,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們那么多同行,每天就這么幾個破問題,逮著人就問來問去沒完沒了……有事嗎你們?”
然后他伸手,推了孟媛一把。
其實孟媛知道,他推得不重。
但就是那么個檔口,她沒站穩,還真被推得趔趄了一下。
然后……
她的肩膀撞上墻,暈過去了。
清醒之后,回憶起這一切的孟媛:“……”
——對,沒錯,她被推了一把,肩膀撞上墻,就昏、過、去、了。
“講真。”
許聶澄塞給孟媛一枚蘋果,她接過來啃一口,又回憶了一遍,還是感到費解,“我撞到的又不是頭,為什么會這樣?
我他媽就這么虛弱嗎?”
許聶澄哈哈大笑:“說不定你的腦子長在肩膀上。”
“……”
“不過,你也往好的地方想想啊。”
許聶澄啃完最后一口,蘋果核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噗通一聲落入垃圾桶,“我們現在不是聯系不上環保部門么,你這么一昏,說不定等會兒環保部門的慰問電話就主動打來了。”
“……你怎么想得這么美。”
“小同志。”
許聶澄對她寄予厚望,“碰瓷也是一門技術活兒呀。”
孟媛不置可否地撇撇唇,握著那個被咬過一口的蘋果,兩眼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
有些沒頭沒腦地,突然來了句:“也許是因為味道。”
“嗯?”
“我今天下車的時候,就想跟你說。”
孟媛停頓一下,“空氣里那股味道,聞得人頭暈。”
“怎么我不覺得頭暈。”
“……你他媽是不是鼻炎犯了聞不見?
那么明顯。”
孟媛咦惹,“我今天去采訪學校,他們為這事兒都停課了。
有學生過敏,有學生聞到味道也喊著說頭暈。”
許聶澄眨眨眼。
“啊。”
孟媛突然感慨,“做人好難喔,要提防各種天災人禍,還要頂著胃里的惡心寫稿子。”
許聶澄哈哈笑起來:“反正這照片,早拍晚拍遲早得拍。
你要是實在受不了,要不要先回去?”
孟媛想也不想:“那怎么行。”
她好不容易等到這種新聞。
來都來了,現在再說要跑。
像什么話。
“那行吧。”
許聶澄也不攔,拍拍她的腦袋,“一天一蘋果,不用被醫生摸——把它吃了,趕緊的。”
孟媛幾口啃完。
許聶澄問:“現在頭還暈嗎?”
這鎮子太小,醫院也沒什么設備,做不了太細致全面的檢查。
血常規的結果出來之前,醫生只能粗糙地判斷出她沒什么大礙,睡夠了自己就會醒。
于是許聶澄自動理解為,她是太累了。
“不暈了……”說到這個孟媛就臉紅,拼命給自己找借口,“可能我真是睡眠不足……你看現在不是好多了。”
像是要證明自己真的沒事。
她倏地抬頭,拽著許聶澄,殷切地道:“我們現在出去采訪吧。”
“現在?”
許聶澄意外,“現在去采什么?
鬼都睡了吧。”
“去海邊啊。”
孟媛理所當然道,“我不信他們能在那兒守一宿,先把照片拍了再說。”
“你這么一說……”
許聶澄摸摸下巴,開始思考。
不等她想出這個主意的可行性。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冷風打個卷兒沖進屋內,凍得許聶澄一個激靈。
孟媛若有所覺,像只逃避現實的小動物似的,把臉埋進被子里。
男人身形高大,走路速度很快,推門時帶入冷風,影子被投射在光潔的地板上。
他胸膛起伏,微微喘息,開口時一字一頓,幾乎咬牙切齒:“孟媛。”
蔣池深吸一口氣,冷笑。
“就這大半夜的,你還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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