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好好珍惜,爸爸就斃了你。”
“……”
……
晚飯過后,容媽媽讓家里的阿姨洗了小半框草莓,放到客廳小幾上。
這是例行的家庭小會議時間,容爸爸和容嶼的聊天話題涉及軍事,倪歌不太能插上嘴。
她坐在旁邊,一顆一顆地翹夏威夷果吃,像一團小倉鼠。
容媽媽坐過去,拾起一枚草莓:“倪倪。”
“嗯?”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呢?”
倪歌想了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還……暫時沒打算。”
她到現在還沒想好,要怎么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她一聲不吭,把結婚的事都定下來了……
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這樣啊……那等你們開始做策劃,一定要叫上我啊。
這種事情,我比你有經驗。”
倪歌笑了:“一定。”
“經驗?”
容嶼聽見了,好笑,“您能有什么經驗,說得好像結過很多次婚一樣。”
說著,他順勢在倪歌身邊坐下。
往她面前放一杯水。
倪歌眨眨眼。
忍不住想。
她的確吃了太多堅果。
需要喝一點水。
“我確實只結過一次婚,但我參加過很多別人的婚禮,好不好?”
容媽媽不服氣,說著就要給他看照片,“你的同學們馬上也都要到結婚的年紀了,你很快就會收到這種紅色炸彈的……你看,像是我們報社那兩個去年剛轉正的小姑娘,婚禮上這種氣球我就覺得很特別,而且……咦。”
她突然停住。
倪歌喝了口水,忍不住順手從框里,也拾起一顆草莓。
容嶼聲音很輕地,在她耳邊笑:“你為什么怎么都吃不胖。”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耳朵:“我以為你要說,我為什么怎么都吃不飽。”
“吃不飽是好事。”
他聳眉,視線向下,落在她的胸口,“說明在長身體。”
蠢羊耳根微紅,懊惱地捅捅他。
容媽媽不知看見什么,盯著手機屏幕,愣了一會兒。
“你們畢業之后,還跟你們黎叔叔家的姑娘有過聯系嗎?”
她問完,又糾正,“就是黎婧初。”
“有聯系,不過不多。”
容嶼波瀾不驚,抬起眼,“怎么了?”
“剛剛彈出來一條新聞,是關于她的。”
容媽媽奇怪,“我看評論區都在罵,發生什么了?”
倪歌微怔,繼而想到什么,轉頭去看容嶼。
“這我怎么會知道。”
他云淡風輕,“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問題,她家里人會幫忙處理吧。”
容媽媽思索一瞬:“說得也是。”
但倪歌很好奇:“為什么罵她?”
“我也不太清楚,都說她抄襲。”
容媽媽疑惑道,“不過我記得,黎家這小姑娘挺紅的啊,雖然我沒看過她的書,但我們報社好多小姑娘都喜歡。
這才幾天,怎么突然搞成這樣?”
倪歌也很想知道,才幾天,怎么搞成這樣。
她忍了忍沒忍住,又轉過去,看看容嶼。
“干嗎一直看我。”
兩個人視線對上,他叼著顆草莓,嘴角噙笑,“我很好看?”
倪歌立刻轉開。
但這提醒了容媽媽。
她突然意識到:“我跟你爸坐在這兒,是不是會影響你們談戀愛?”
倪歌趕緊:“不會的阿姨……”
容媽媽:“好,那我們這就走。”
倪歌:“……”
說完,她還真的拽住容爸爸,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倪歌:“……”
客廳里一時陷入沉默。
明亮的燈光下,兩人正襟危坐,面面相覷,對視五秒鐘。
不知是誰先憋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
“水還有溫度嗎?”
容嶼眼底含笑,摸摸杯壁,“還是熱的,把它喝完吧。”
倪歌聽話地照做。
他默不作聲地看著。
等她喝完。
“走吧。”
他站起身,朝她伸手,語氣慵懶地道:
“出去散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家。”
……
夜已漸深,天角彎月漸頹。
北城一月,空氣中透著干燥的寒冷,呼出的氣體都成了白霧。
前幾天剛剛下過雪,還沒有完全化開,積在近處的屋頂上。
有人在附近放過鞭炮,舊雪上零零散散,落著沒掃干凈的紅色碎末。
兩個人走出去一段路。
倪歌突然想起:“容容。”
“嗯?”
“你今年在家里過年嗎?”
“應該在。”
應該。
倪歌若有所思,斟酌著問:“你會一直被停飛下去嗎?”
容嶼身形微頓,倒笑起來:“我不會。”
他已經是第二次因為身體緣故被停飛。
按理來說,不該再讓他上天。
但是……
“我是最優秀的飛行員。”
他很肯定,“天空需要我。”
倪歌微怔,回過頭。
長夜幽寂,寒氣四散。
容嶼筆直地站在她身后,眉眼俊逸,鼻梁筆挺,臉龐一半浸沒在路燈溫暖的光芒里,一半在明滅的陰影中,輪廓棱角分明,眼神溫柔而認真。
夜色茫茫,他的聲音低緩寧靜,卻又篤定深沉,毫不遲疑。
她張了張嘴,不知怎么,話已經到了嘴邊,最后還是變成一句聲音很輕的附和:“對,你是最優秀的飛行員。”
容嶼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腦袋扳過來:“我知道,你剛剛想說什么。”
她突然被他拽過去,像一只受驚的毛團,蹭地睜圓眼。
在黑夜中,卻格外明亮。
他微微垂眼,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你也需要我,對不對?”
倪歌沒有說話,大眼睛在黑暗中眨啊眨。
睫毛像兩把小刷子,撓得他心尖癢癢的。
“倪倪。”
他離她很近,兩個人氣息交融,“我們以后,也要朝著一個方向走。”
我們各自去做喜歡的事,去成為想成為的人,去負擔愛與被愛。
就永遠不會分開。
倪歌眨眨眼,突然體會到一種類似“了解”的感情。
他們的話都沒說完,但彼此好像都明白對方想說什么。
她眼中也浮起笑意。
容嶼牽住她,自然而然地低下頭,想要吻她。
重物陡然撞上玻璃,在深夜中發出“咣”的巨響,倪歌被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去看。
二樓房間的玻璃上一片水漬,剛剛砸上去的大概是茶杯。
隨著這聲響,房間內吵架的聲音陡然變大,然后又逐漸小下去。
她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兩個人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黎婧初家門口。
“……換個地方吧。”
倪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家里人,好像在吵架。”
這種事,聽見的和被聽見的,都挺尷尬。
容嶼揉揉她的小羊毛:“不用擔心,她的事與你無關。”
“我這兩天一直在改論文,都沒怎么上網。”
倪歌不明白,“發生什么了?
不是前兩天還好好的?”
兩個人并肩往前走。
“嗯,就像我媽剛才說的那樣,她應該被罵得挺厲害。”
容嶼說,“因為抄襲。”
這倪歌倒是愣了。
她有些驚訝:“還有這事兒?”
“嗯。”
容嶼點頭,“你記不記得,那天你跟我說不開心,我就爬窗去了你的臥室。”
“記得。”
他還自詡羅密歐。
“我親你的時候,你碰掉了一本書,當時攤開的頁面有一句話,寫的是,‘無論前路多么困難,我都會去到你的身邊’。”
倪歌愣了一下:“那是……”
“對,你跟我講過,那是《地平線之外》里面的句子,一部法國的小說,很冷門,國內沒有譯本。”
微頓,他說,“那天在你房間里,我滿腦子都是親你親你,壓根兒沒仔細看那本書的封面。
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對,這玩意兒根本沒有譯本,那我碰掉的肯定不是原著;可你的翻譯比那個文藝多了,所以……”
“你去網上查了?”
“對,然后查出來,竟然是黎婧初的書。”
他留了個心眼,只不過沒那么無聊,當時也就沒想著舉報。
直到發生這次的事,黎婧初的戰火從微博一路燒到高中的校園論壇。
眼看倪歌要被人扒出來——
他樂意看黎婧初崩人設,但倪歌跟這件事完全沒關系,他不想看到她被牽扯進來。
于是才在撤熱搜的同時,轉移視線,找人拋出了另一個話題。
“網民的普遍特征,是記憶只有七秒鐘。”
他說,“給他們一個新的瓜,很快就會忘記上一個。”
“喔……”這道理倪歌倒是明白,但她還是沒太搞懂,“可黎婧初為什么會抄到國外的小說?”
“她有個工作室,專門幫她融冷門小說的劇情。
很多劇情都是她從別的小說里照搬出來的,改改再自己用。”
微頓,容嶼有點厭倦了,不想再聊他。
于是扯開話題,“明天我就去找她,把航模拿回來。”
倪歌思索一陣,有些糾結:“要不,你過幾天再去。”
容嶼好笑:“怎么?”
“她,她剛才都往窗戶上砸水杯了。”
她有點緊張,“我怕她打你。”
容嶼忍不住笑起來。
“她走到這一步,全都是自找的。”
他說,“你想想看,高中時她連三封信都要拿,氣量小到什么程度。”
倪歌愣住:“三封信?”
容嶼腳步一停。
他轉過來,語氣莫名狼狽:“這才過去多久,你就不記得了?”
當然不是……
倪歌茫然。
怎么會只有三封?
她離開北城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只給他寄了三封信?
他當初跟她說,把信都找回來了,她也沒再多問。
為什么會……
倪歌的思維開始混沌。
她的話沒走腦子,下意識地小聲道:“就算真忘記,那又怎么了……至少我一直在惦記你,不像你,小時候滿肚子壞主意,凈想著怎么欺負我。”
空氣靜默一瞬。
“欺負你?”
他大跨步走回來,靠近她,語氣恨恨的,“我那時候每天都在想,她這么脆弱,一定要保護好她,不要讓有機會她坐在那里,哭一整天。”
“……”
倪歌眨眨眼,直覺還有后半句話,謹慎地望著他。
“就算要哭,也等以后——”
他的語調高高揚起,突然停住。
頓了很久,聲音低啞地,在她耳邊低聲道:“以后讓她,來我懷里哭。”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