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另外三個人一起進超市,須臾,又一起出超市。
初秋時節溫度仍然很高,他出門時停在門口,突然蹲下身,跟小霸王說了兩句話。
他以為倪歌沒聽見。
但她其實聽見了。
樹影婆娑,碎金的陽光斑駁地映到裙擺上,她耳朵有些發紅。
再抬起頭,高大的青年已經抱著手提袋,小跑過來:“熱不熱?”
“不熱。”
她揉揉鼻子,“這兒挺涼快的。”
“我去給你買吃的了,我猜你會喜歡。”
容嶼說著,從手提袋里掏出一串奇趣蛋,“就是這個情趣蛋,據說是巧克力,里面還送小玩具——你要不要拆一顆嘗嘗?”
倪歌:“……?”
倪歌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它叫什么?”
“情趣蛋……”容嶼突然頓住,為自己腦中的黃色廢料愧疚不已,“奇,奇趣蛋。”
倪歌憋著笑接過來。
他買了很多,夠她一個人吃很久。
她抱緊袋子:“謝謝你。”
兩個人順著湖邊走,水面微風陣陣,暑氣消散。
容嶼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閑聊:“你跟室友的關系怎么樣?”
“還行。”
“說實話。”
“……”
實話嗎?
倪歌的宿舍是四人間,除了邱妮偶爾給她添添堵,另外兩個姑娘都挺單純的。
“樂彤你也看見了,她是南方人,脾氣特別好,另一個室友跟她差不多。”
倪歌想了想,“至于邱妮……心思都寫在臉上,倒也沒什么需要額外防備的。
不過神奇的是,她每次找我麻煩,最后自己都會栽跟頭。”
容嶼笑意飛揚。
倪歌呼吸微微一頓。
他的笑容跟過去不太一樣,傲氣變淡了,棱角卻沒有被磨平,比少年時代更顯意氣風發。
“關系好就行。”
他說,“我怕你被欺負。”
“我已經長大了,沒有人欺負我。”
話一出口,倪歌就覺得有點耳熟。
他高三那年,她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對。”
他笑著接茬,“只有我欺負你。”
“那你記著,”微頓,他稍稍正色,轉過來,認真地道,“只有我能欺負你,別人不可以。”
倪歌抬起頭,長久地望著他。
許久。
他想開口,手機突然震起來。
“喂?
嗯,對……”容嶼接通,聽沒兩句,眼神慢慢沉下去。
倪歌的心卻跟著提起來。
這幅表情,她太熟悉了。
小時候,每次吃飯吃到一半,爸爸被叫走做緊急任務,都是這樣。
他會匆匆忙忙地離開,然后十天半個月不出現。
他掛斷電話,沒有說話。
倪歌主動問:“你有任務嗎?”
“是,但也不完全是。”
微頓,他解釋,“會議出了點問題,我得過去一趟。”
“那……”
倪歌想開口,這句話卡在這兒半天,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半晌,憋出一句:“那你路上小心。”
“倪歌。”
遙遠的陽光透過樹影,篩下斑駁的圓點。
兩個人走在樹下,身旁湖光倒影,腳下一地碎金。
“我不回西北,處理完事情我就回來。
明天你面試結束,我會去接你。”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道,“我以后再也不會像高中時一樣一走就杳無音信,你信我一次,嗯?”
倪歌愣住。
“我想你很久了。”
容嶼見她不說話,微微嘆息。
他低下頭,湊近她的耳朵,聲音很低很低,“再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倪歌的腦子轟地一聲。
她又聞見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像夏天的檸檬,或是一陣涼風。
她甚至想起,剛剛在超市門口,容嶼對小男孩說的話。
其實根本不是說給他,而是說給她兩個室友聽的,一字一頓,像是威脅,又像警告。
——“她是我的人。”
——“以后誰欺負她,我欺負誰。”
短暫地猶豫一瞬。
倪歌上前一步,陷入他的懷抱,擁抱住夏天的風。
他的雙臂落在她的兩肩,不輕不重地,半晌,突然低聲道:“你說得對。”
她正在自我感動。
許久,突然聽見他低聲道:“你說得對。”
“……?”
容嶼抱著她,非常狀似不經意地,在她胸前蹭了一下。
然后曖昧地,發出滿足的喟嘆:“確實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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