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行請講。”趙行德笑道,“海上行商,商才是主角,我不過是敲個邊鼓罷了。”
“趙大人過謙,”聶司偉搖了搖頭,“折煞我等了。”
“折殺我等了。”
“大人真是虛懷若谷!”其它豪商也跟著作揖道:“大人哪里話來,折殺我等。”
“這開拓萬里商路,我等不過跟在大人身后,有個殘羹剩飯吃就不錯了。”
嘲雜一片,趙行德心下皺眉,臉色卻是淡淡的,他知道,自己再折節下交,只怕這些人更加惴惴不安,以為自己有什么索求。這世道,商賈對官身之人,始終有種敬畏。哪怕如聶司偉這財雄勢大的豪商,哪怕守了清流法,除了刻意的結好官府之外,心底里還存了敬而遠之的想法。所謂破家縣令,滅門知府,族中若不是官宦顯貴撐腰,就怕被某些無良貪官纏上,多年積累的財富,敗亡便在一朝之間。所以,趙行德一客氣,眾商賈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大人目光宏遠,屈尊指點大食的財富所出,我等都是感激涕零的。”
聶司偉見趙行德不再說話,仍再三客氣,然后才道:“不過,從大食購進銅器這一樣,老夫尚有些疑慮。須知天生物有定數,大食原本有那么些銅,就夠大食人所用。若像從前一樣,只少量買進一些精美器物,當然沒有問題。可如果貿易銅器的口子若打開的話,咱們大宋每年所需要的銅,可是以百萬斤計的,大人可知,從前我們也向東瀛、安南、乃至西南夷買過銅條,可根本不夠,到了后來,一年可買的最多幾十萬斤而已,連鑄造銅器都不夠,談何解決錢荒。而大食那邊產銅就算多些,也多的有限,老夫就怕最多一兩年,銅器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我大宋乃天朝上國,物阜民豐,種種貨物無不齊備充沛,而番邦的物產甚少,除了稀奇古怪的寶貨,銅器,糖、布這些大宗的物事。”“就算有,恐怕也不夠啊?”聶司偉的話,猶如給腦子熱的商賈們澆了一盆涼水,那些原本心存疑慮的人,更在底下竊竊私語起來。“特別是銅器,我從前出海幾次,根本就買不到。”“非但買不到銅,番邦的錢荒比我朝更加厲害十倍。”“西南海上諸番,我朝之錢無不通行,往往以貨易貨,可買百貫的寶貨,若用我朝銅錢買,就能買千貫寶貨。大人要從番邦手上買銅器,甚至解決錢荒,只怕堪憂,堪憂啊!”
“果真如此么?”左念遠低聲問道,他是對禁銅和錢荒之事有所耳聞而已。
“錢荒之事歷來已久,”魏建仁臉色略顯尷尬,遲疑道,“真要解決,也不是一朝一夕。”
“這些商人目光短淺,根本沒看透關鍵之處乃是源頭活水。”
駱歡微微冷笑,低聲對二人道:“趙大人從大食貿易銅器,其關鍵之所在,不在于貿易銅器的數量多少,而是引入了一源頭活水,解開原先的死結。”見二人仍然不明,他又低聲解釋道,“我朝的銅山都為朝廷用來鑄錢,民間鑄銅器求銅而不可得,所以銅料奇貴,以至于一文錢所用之銅,價值反而遠遠過一文。錢還不如銅貴,所以大富之家就不愿意把銅錢用出去,更愿意把銅錢藏起來。所以,朝廷鑄越多的錢都變成了死水,市面上仍是錢荒。以往朝廷在番邦采買銅料,仍是用來鑄錢,再多也是死水。而這次趙大人這次從大食國買銅器,根本不用來鑄銅錢,而是流入市面,讓士紳之家可以買到銅器。如果大食那邊銅料便宜的話,甚至可能讓銅料的價錢日益下跌。這樣一來,家藏銅錢就沒有意思,還不如藏金銀來的簡便。久而久之,也就無所謂錢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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