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戰事平靜之后,他和百數十位承影軍士回到了夏國。河中戰事愈演愈烈,有經驗的軍官奇缺,安西上將軍徐文虎舉薦了王童登,將他召到了河中。王童登也不負重望,他先在周礪麾下擔任行軍司馬,隨著西征軍一路告捷,長驅直入羅素突厥境內,營校尉晉升將軍后,王童登又被軍士們推舉繼任校尉,只待軍功足夠,便可封侯拜將。然而,安西上將軍周礪孤軍深入熱沙海,兩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僅百多名軍士僥幸逃生,王童登便是其中之一。
“這幫家伙,也太輕松了點。”行軍長史余德成笑道,“老油條太多了。”
“多說無益。”王童登面無表情道,“和突厥人打幾仗就好了。”
余德成從沒見過周礪,如果見過的話,他一定會現,王童登的神情像極了周礪。
河中動員軍士以后,營隊擴充了三倍,大批退役的軍士重上戰場。退役軍士不是毛頭小子,有的年齡比校尉還大,他們武藝雖然不錯,但紀律約束卻差了些。一名軍士從半山腰拖了頭巖羊出來,王童登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倒是有些好獵手。”在他眼中,這些人箭法再好,也只是獵手而已。戰士沒有經過殺戮和鮮血的考驗,就像刀劍沒有淬過火一樣。新丁看似滿不在乎,其實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他便是騎兵們口中的王將軍,他從熱沙海生還之后,正趕上河中急劇擴充軍隊,軍官在熱沙海一戰死亡殆盡,人才奇缺,王童登直接跳過了校尉這一級,被任命了權將軍。
如果趙行德在此,一定會吃驚得認不出他。笑容牽動王童登臉上的疤痕,尤為猙獰可怖。他英俊的臉仿佛被火燒過一樣,布滿灼傷的痕跡,這是從熱沙海中逃命時留下的傷痕。數萬大軍被突厥人伏擊,只有少數軍士拼死殺出了來重圍,而大部分人又被尾追而至的突厥騎兵截殺。王童登帶了一小隊人馬一直向北沖,繞開了突厥人重兵布防的東面,憑借在承影第七營時熟悉黑海西海一帶的地形,九死一生,千辛萬苦地回到了海西堡。
“咱們運氣好,往后人馬一撥一撥地通過舍得河谷,只怕幾十里內都打不著活食了。”
余德成含笑道。軍士們對王童登敬畏有加,余德成則要親熱許多。在旁的軍士眼中,行軍司出身的軍官,往往有種地上全知,天知一半的感覺。而對羅姆突厥,余德成的感覺卻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沒有把握。夏國騎兵將深入突厥境內作戰,他很慶幸分到了王童登這一軍,他知道,老馬識途,在秋季深入討伐突厥大食部落的戰事中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了五成。
“有吃得就不錯了。”王童登淡淡道,微微皺起眉頭。
為了生存,他幾乎什么都吃過,蜥蜴、螻蛄、白蟻。像巖羊這種東西,在行軍中算是了不得的美味了。山谷下面,軍士們看見了巖羊,出一陣歡呼聲,若是在山外行軍,驛道兩旁極少見到大只野物,也就是在阿蘭山中,平常野物少受人騷擾,還才能打到這樣的大家伙。有一就有二,不斷有軍士扛著獵物從山里出來,一副得勝歸來的樣子。不過,經過這番騷擾,山中機靈一點的野物就該逃得無影無蹤了。
軍士們七手八腳將野味扒皮整治,沒多久,烤肉的香味在谷底升起。
此處是夏國腹地,因此行軍中不禁煙火,然而,王童登的眉頭卻皺得更兇了。烤得炭黑的軀體,焦糊的肉味,勾起了他的某些回憶。熱沙海逃命的途中,他曾經遭遇到過一次突厥追兵。天色昏暗,突厥人沒有現王童登,但王童登卻聽到了大食營地里傳出來的慘叫聲。這一戰過后,無論是羅姆蘇丹軍隊,還是夏**隊,都再沒有對敵手絲毫的仁慈。如果無法逃生的話,戰死就是最好的結果。
巖羊烤好之后,余德成親自過去要了兩塊,拿解刀挑了一塊遞給王童登。
王童登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還是道了聲謝,接過解刀吃了起來。身為軍士,若因為些許個人的感覺是拒食,那是不可饒恕的軟弱。余德成一邊大啃大嚼,見他面色不豫,笑著道:“味道雖然不怎么樣,不過,咱們算是拔了頭籌,才有上好的野味。等大軍經過這里的時候,恐怕張上將軍也吃不上新鮮的野物了。”
他拿行軍司上將軍開玩笑,周圍的軍士很給張善夫面子,一起都哈哈大笑起來。
張善夫率大軍自康國出,沿著阿蘭山西北麓的驛道向南行軍,此時還未抵達有五百軍士駐守的固上城補充輜重草料。大軍將在固上城修整十五日,然后橫穿阿蘭山谷,沿著谷底舍得河行軍便可抵達鐵門關。鐵門關地勢險要,乃是一道阿蘭山這道天然分界線的鎖鑰。越過鐵門關再往南去,黃須碧眼的“土著”便多了起來。土著乃是漢時張騫對此地百姓的稱呼,是指此地的百姓定居農耕,戀土地,與漢人相似,而與匈奴、突厥這樣馬背民族大不相同。
鐵門關以北,百姓都是黑,瞳仁為棕黑色,絕大多數都是漢人移民的后裔。
夏國將突厥勢力驅逐向南以后,隨著漢人移民西進,土著百姓與漢人通婚的也越來越多。丞相府初時還擔心通婚會使漢人移民胡化,護國府也有人對此頗有微詞,但長時間爭論過后,覺漢胡通婚的后代幾乎十有仈激u都是黑,瞳仁也是深色的,更像漢人而不類胡人土著,生活習俗也與漢人相近。百年下來,河中人誰也不好說身上有幾分中原血脈,幾分土著血統,但大多數事實證明通婚利于融合土著,五府中的爭論才漸漸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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