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啊,”肖十娘笑吟吟地看著他,“兄長就好好收著唄。”
“好啊,好啊,”肖七大笑道,“哥哥幫你收著,將來……”
他的意思是,有了這些錢,將來把十娘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肖十娘紅著臉甩開手,扭身轉回船艙。肖七看著她的背影,自己嘿嘿直樂。南海券節節上漲,整個揚州上空的愁云慘霧都一掃而空。連漕運碼頭的生意都好了很多,的確,水師大捷意味著海路暢通,南海屯墾和更遙遠西南海蠻夷的巨量需要,讓東南產出來的瓷器、絹布、鐵器,甚至各種玩物,都有了去處。而未來源源不斷的海上寶貨,更刺激了富商巨賈對財富的渴求。
“好嘛,當家的,”肖七的渾家吳氏弓著腰,端著簸箕從艙里出來,低聲問道,“聽說證信堂要再一筆票子,當家的,我們自己要不要再買點?”她眉上也喜滋滋的,雖然肖七一直明,早先買的南海券是妹妹肖十娘的錢,但總歸是一家人,這幾天肖七不再唉聲嘆氣,吳氏也著實歡喜。
“哦,你也知道了,”肖七點了頭點,“新票子叫‘保海券’,要籌錢成立南海鏢行。”
“啊?”肖吳氏吃了一驚,“走鏢啊,那不是風險好大?”臉色又遲疑起來。
“你懂什么?”肖七得意地一笑,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南海鏢行里的都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呢?”
“都是被武昌侯的海上豪杰。”肖七古咬著“豪杰”兩字。
吳氏也是常年在水上生活的,當然明白他說的就是那些海盜。“哦。”吳氏臉色恍然。“明白了吧。”肖七低聲道,“這哪兒是走鏢啊,還就是‘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南海將來不就是鏢行的后院一樣嗎?過往的海上商隊,還不得老老實實把買路錢交了?這鏢行后面還站著武昌侯,有朝廷的一力支持,根本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他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激動的心情和興奮的語氣。大多數人猶豫不決的時候,搶先買到保海券,簡直就跟搶錢一樣。
“那……當家的你說?”吳氏問道。
“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要買,”肖七壓低聲音,“不要聲張,要悄悄地買。”
…………
黃昏,微雨才歇,金黃色的夕陽悠悠落下,金光映著大運河水的波紋,仿佛一圈圈的錢。
揚州漕運碼頭,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也是遠近聞名的銷金窩子。
碼頭一帶,酒樓賭坊,瓦舍圍欄,應有盡有。福海樓占據了漕運碼頭的最顯要的位置。
福海樓就建在運河邊上,背靠著揚州城,朝夕俯瞰著澄澈碧凈的河水,南海北往的漕船,浪花淘盡,物是人非。福海行是江南有名的大商號,財雄勢大,人脈廣泛,這棟福海樓是福海行在揚州新建的產業,所以,短短一年時間,繁華已不輸于揚州城中的各大正店。福海樓的第四層樓,更是漕運碼頭上商賈聚會常去的所在。這一層閣樓只給福海行的熟客,而且永遠都是滿座的。雅閣中不時傳出歌笑嘈雜之聲,獨一間小閣寂靜得仿佛沒有人一樣,兩個店小二一臉小心站在門口,仿佛無聲地告訴其他人,這里面的是福海樓的貴客。
“南海券又漲了。唉,多好的機會,就這么溜走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福海樓的掌柜,唐錢塘。不過,他話中沒有賣出了南海券的人那種喪氣,反而有一些淡淡的惋惜之意。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在揚州,乃至東南一帶,不時響起“漲了!”“又漲了!”之聲,有的歡喜,有的悲嘆,手里還有南海券的人歡呼雀躍,而前段時間成功賣掉南海券的人捶胸頓足。然而,對有些人來說,一時漲跌竟全不在乎,他們關心的是別的東西。
“時也,勢也,命也,”燕月溪輕輕轉動黑瓷茶盞,“老唐,你何必在意,”他看著唐錢塘悻悻的面色,笑著道,“不管怎么說,這次揚州分店賺了一大筆啊。來,嘗嘗新到的蜀茶怎么樣?”說話間,茶壺水滾,燕月溪提起鐵茶壺,小心翼翼地將茶湯澆入盞中,熱騰騰的蒸汽騰起,只見白霧裊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殊的茶香,碗中茶水清澈,不過卻呈湯藥似的深紅色,有點點泡沫伏在表面。
“這是?”唐錢塘適才光顧著唉聲嘆息,沒注意到燕月溪煮茶,吃驚道,“黑茶?”
黑茶最耐保存,是蜀中專門供給吐蕃、大理等蠻部的茶葉,因為風味獨特,中原人士并不好飲用,價錢也算不上昂貴。唐錢塘知道燕月溪最喜歡的還是蜀中清炒茶,沒想到他竟然帶了黑茶來招待自己。不過,千里送鵝毛,總是一片心,順手便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只覺比福建團茶稍微苦澀一些,但吞咽下去后,卻別有爽.滑生津之感,回味醇厚,應該是蜀中黑茶中的上品了。
“不錯,正是黑茶,”燕月溪含笑道,“這是蜀中專為南海船隊準備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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