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聲響徹了街坊,不少老實巴交的百姓嚇得臉色煞白,紛紛猜測出了何事。
“孩子他爹,不是官府要征集丁壯上城了吧?”
“誰知道呢?”李阿七從門縫兒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最擔心的是亂兵,這年頭,無論是胡虜、官軍還是匪類,亂兵都是最可怕的,就算是契丹人,也總有一點王法,而亂兵就是野獸。
“街坊老少聽著,大兵壓境,官府開恩,城中百姓每戶領回三十文壓驚錢,快出來領錢啦!”李阿七認得敲鑼的正是團頭何五叔,他兒子何三兒手提著沉甸甸的布囊一晃一晃的,似乎裝了滿滿一袋銅錢。“該不會是真的吧?”李阿七盯著何團頭的臉,似乎連何團頭都充滿疑惑,跟在他身后那何三兒更是一臉丈二摸不著頭腦的表情,那一袋子錢在何三兒手里一晃一晃的,煞是誘人。
何五叔在街面上敲了一陣鑼,看無人接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回過身,打算吩咐何三兒挨家挨戶敲門錢,這時,卻有一戶“吱呀”一聲開了條門縫兒,一個梳著懶髻的半老徐娘斜靠在門邊兒,嬌聲道:“何團頭說的可真,三十文錢,可不行這么捉弄奴家的。”說完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
“傷風敗俗的賤婦。”何五叔暗罵道,臉上卻沉似水,冷冷地吩咐三兒,“數三十文給她。”
“好咧!”何三兒答應得倒爽快,從布袋子里掏出一串銅錢,數了三十文交給這個半掩門兒的娼婦,那娼婦也吃了一驚,拿過銅錢,福了一福,嬌笑道:“奴家謝過了,三哥兒得空時上門來坐坐。”便又一扭一扭的走了,何三兒沒出息地樣兒,看得何五叔直皺眉頭,再度敲鑼,扯著嗓子道:“官府開恩,每戶三十文壓驚錢,快出來領錢啦!”
剛才這一幕被無數藏在門縫后面的眼睛看到,三十文錢,不過是李阿七一天所得的三分之一,只夠維持最寒酸的飯食,但對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的李阿七來說,這平白無故地飛來之財,不拿恐怕要后悔一輩子,他不假思索,拔開了門閂,恭聲道:“何五叔,可有我家的壓驚錢?”好幾戶人家帶頭都出來領錢,這一下子,街坊各戶紛紛蜂擁而出,將何五叔父子圍得水泄不通。
“有,有。”何團頭見狀,不禁拿起了架子,寒著臉吩咐道,“不著急,挨個兒的來,這是官府給的壓驚錢,每戶必定都短少不了的,不過,我也得數數清楚才好,若有虧空就不好做人了。”他不說還好,越說街坊們越亂,無數的手同時伸向何三兒,生恐少了自己應得這份。
李阿七懷揣著三十文回到家,關門上閂,方才把錢取出來,幾乎是挨個兒正反看了一遍,口中喃喃道:“稀奇,當真稀奇,沒旱沒澇的,官府居然錢糧賑濟了。真是稀奇啊。”他反復說了幾遍,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心中倒是歡欣無比,仿佛這不是三十文,而是三百文一般。李阿七小心翼翼地把這三十文放在家中掩藏細軟之處。“青天大老爺,還是長久一點的好。”李阿七原本只擔憂著亂兵洗城,此時此刻,竟然也分出了一絲心思,為鄂州的老爺們善頌善禱了一句。
當天傍晚,趁著襄陽大軍攻勢稍緩,兵部把有功將士的犒賞了下去,一百貫,五十貫,二十貫的銅錢沉甸甸地盛放在木盤子里,與此同時,晉升了五十多個白天作戰有功的軍官。督戰官范昌衡因為身先士卒,不但獲賞一百貫,更獲得實任都頭,假從八品秉義郎,由書吏一躍而有了官身。升賞過后,城頭上歡聲雷動,軍心為之一振。趁此眾軍歸心的時機,曹良史又當眾宣布罪狀,斬了三個臨陣脫逃之輩,眾軍皆惕。
鄂州大行賞罰過后沒多久,夜幕降臨,但襄陽大軍竟在城外點燃篝火上百堆,擺出連夜攻打的架勢,不給城中軍民以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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