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吳階抬起頭,沉吟道,“這個時機選得不錯啊,曹迪是十天前出兵的,現在就算要舉兵回援也來不及了。更何況,他還要冒著與遼軍騎兵野戰的風險。嘿嘿,”吳階目光微微閃爍,又回到行軍地圖上,他用鉛筆尾端點了點鄂州,笑道,“前面是‘空虛’的鄂州,后面是如狼似虎的遼兵,曹迪這次是背水一戰,非拿下鄂州不可。”
“那,咱們何時出兵?”高公茂問道,他身為行軍長史,一旦決定了出兵的日子,自有千頭萬緒的軍務需要準備。同時,數萬將士在房州之地憋了許久,已經如同籠中之虎,忍不住躍躍欲試爪牙了。
吳階的眼神微凜,緩緩道:“不著急,不著急,再等等”他微微閉起雙目,不再說話。一將功成萬骨枯,自秦漢以來,歷朝歷代,幾乎沒有不流血漂杵而成功一統天下的。明君賢臣與暴君奸佞,區別只在于,讓誰來流血?流多少血?東征一擊得二虎的策略籌劃已久,不知費了多少人、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年來布置。房州的伏兵不過是其中一著而已。若是耶律大石在汴梁便全部虜獲宋朝宗室,宋室天下無主,說不定早就出兵了。如今既然等了那么多時候,坐視關東流了那么多血,也就不惜再等上一等,待宋室棟梁盡毀,皇統斷絕,再同時動各處的潛流。以最小的代價一統關東之后,還有內外諸多后著。
高公茂只隱隱約約猜測到一些,想起那個印象頗佳的年輕長史,心中隱隱有些惋惜。他猶豫了片刻,提醒道:“既然襄陽和遼軍都已先后動,是否要先通知趙都監,讓他早作準備。趙都監在宋朝手握重兵,人望又高,若能舉兵與我會獵北虜酋于襄陽鄂州之間,豈不是好?”高公茂也是老長史了,在安東和行軍司都頗有地位,和吳階算是一輩,他突出此,也是愛才之心。
吳階搖了搖頭道:“公茂,若是為國惜才,此時還是讓他置身事外的好。”他沉默了片刻,眼神變得有些暗,“想當初,狄青就擒之后,威遠帝為折他的傲氣,將其拘束在學士府中,非要他改換門庭不可,結果此人終身不為我朝所用,這便是個教訓。若當愛他將才,又何必明,只派人把狄武襄送到安西或是安北,給他一千驃騎,自有一大堆胡人的級任他斬取,到了后來,和我們也分不出什么彼此了。”吳階嘆了口氣,“我聽說威遠帝后來也有悔意,只是勢成騎虎,關東朝廷又應對得當,宋明宗不但不以此見疑,反而年年遣使問候,對狄家的后人更厚加封賞,所謂名韁利索,嘿嘿,生生埋掉了一個絕世名將,弄得大家都只能將錯就錯。人非圣賢,孰能無情。我朝欲以天下豪杰治天下,有時候,不一定非要人做選擇,有時候,弄得太明白了反而不好。所以,,難得糊涂吧。”
高公茂一愣,想起這段往事,不由唏噓道:“威遠帝以剛強立國,犯我大夏者,雖遠必誅,如何能容忍這么糊里糊涂的做法,這君臣二人,唉——”
趙行德在關東的名望,在這場遼國南侵的戰爭中顯現出來的將才,已經極大地引起了行軍司的關注,按照吳階的說法,大概將來此人能為夏國招撫關東,便留在關東,如果不能,便將他調到安西去和羅斯人打仗,正好他也是在蘆眉國出頭的,可以名正順地放置在安西軍司,也不耽誤積累軍功,升官進爵。一起調去安西的,大概還有其他一些新近嶄露頭角的關東名將精兵,興許將來天下太平,人心不再思宋,他們才有可能回到故土。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對軍人來說,這也許是一種較好的結局了吧。
高公茂老于軍府,吳階稍稍泄露些天機,他便猜到了**分,心中微微惋惜之余,也不再相勸。北虜為禍中原久矣,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將趁其南侵深入之際,徹底為契丹人放血,最好使其匹馬不回,遼國元氣大傷,夏國趁勢收取關東江山,再北伐滅遼便指日可待了。
黃州官道上,一千余騎風塵仆仆。戰馬經過長途跋涉,已是搖搖欲墜,不時有馬匹倒在路旁,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眼看不能活了。而騎兵也在馬上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在打瞌睡。頭頂著驕陽似火,人馬都大汗淋漓,仿佛在水中洗過澡一般。騎兵簇擁著中間一人,長袍上布滿泥點,袍領翻出風帽蓋在髻上,從頭到腳罩了個嚴嚴實實。
“這大熱天兒趕路,趙將軍穿這個不熱么?”楊再興問道。
“習慣了,”趙行德笑道,“這種長袍最適合在烈日炎炎下行軍,不信你試試?”
這一千騎乃是先鋒軍,另外有六千步卒坐船溯江而上,這邊是全部西援鄂州的軍隊了。剩下的人,則在岳飛的統領下,與韓世忠前后夾擊敗逃的鐵木哥所部遼軍。從江州到舒州,南面是滔滔大江之水,已經被韓世忠所部水師封鎖,北面則是大別山區,極其不利于騎兵行動,鐵木哥所部要是不能從舒州沖開一條血路,就只能冒險進入山區,但在山區行軍,騎兵完全不能奔馳,一旦被尾隨的宋軍綴上,遼軍就必敗無疑。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