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肖十娘被那男生女相的儒生調戲了一眼,急忙抱著孩子往船艙內躲避,這世道到處都是登徒子,窮家小戶的女子,即使清白被污,也只有忍辱偷生,無處討要公道。船艙里面,嫂子在準備午飯,哥哥肖七卻拿著一疊紙看得極為入神。肖三娘最是崇敬自家七哥,從小撿拾完石炭,別的小孩在玩,他就趴在教書先生的窗口底下偷聽,竟然斷斷續續地識了不少字,算的上是粗通文墨。肖七憑這點能寫會算的本事,在河上謀生,說話行事又有過人之處,三十多歲便掙下了自己的船,娶了媳婦,還偷偷地跟肖十娘說,等她出嫁的日子,封一份厚厚的嫁妝。
“這是什么呢?”
“張公子讓我們帶到淮南去的公揭,沿路遇到相熟的公子也可以散一散的。”肖七抬頭道,咧嘴一笑,他這妹妹最是懂事乖巧,河上好多小伙子都眼饞著。有一年遇到寒冬,爹娘都不在了后,十幾個兄妹要么早夭,要么失散。現在他這當哥哥成家立業的,一定會把唯一的妹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什么公揭?”肖十娘有些糊涂道。
“嗯,就是揭惡人的狀紙,官府不收,于是大家伙兒便傳起來,要用江湖公道治他的罪。”
“多大的惡人?”
“十幾個州,幾十個縣的人都給他坑害,死了好幾十萬人,你說這惡人厲不厲害?”
“呼,”肖十娘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樣兇惡的盜賊,官府怎么還不收狀紙?”
“因為官府里面有惡人的同伙啊。”
“這樣啊,怪不得,”肖十娘撇了撇嘴,就好像小時候拾碳的小孩都要被官船的人趕,到了晚上,那些人的同伙卻劃著小船,將石炭一包一包的往下搬一般。她來了興致,“七哥,要怎么用江湖公道治他的罪啊?”
“漕幫的王五爺說啦,看看京城和東南的動向,要是滿城風雨鬧得太厲害,這漕船說不定也要停一停。”
“真的?”肖十娘睜大了眼睛,這汴京城上百萬人的吃穿用度,可全指著漕運呢。
“希望不會吧。”肖七嘆了口氣,漕船停運,這些河上的船工也只好坐吃山空,不過他也知道,王五爺背后還有高人就是了。
外面雷聲大作,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劈下來,一場暴雨不期而至,嘩嘩嘩地在外面如瓢潑一般。
小孩子被嚇得哇哇哭叫,肖十娘將船艙窗口小小支開一條縫兒,見剛才那兩個傷風敗俗的儒生慌忙站起身來,急匆匆地朝西邊跑去,她喜笑眼開,拍手道:“真是老天爺有眼,打雷閃電下雨來治這惡人,太好了。”
“你怎么幸災樂禍的?”肖七奇道。
肖十娘指著那個小個子的儒生,鄙夷道:“剛才這兩個男人好似相好一樣的靠著,真的好惡心,那個不男不女的還朝著我笑。”
“是嗎?”肖七也懶得起身來看,罵道,“這幫不學無術膏粱子弟,若要有趙元直先生一成的忠肝義膽,這天下也不至如此頹敗。”肖十娘問道:“趙元直先生又是誰?”“就是為大宋寫這張狀紙的人。”
夾雜著雷鳴閃電,天空仿佛漏了一樣傾瀉著雨水,趙行德拉著李若雪的手飛快地朝李府跑去,兩人的衣衫都已經濕透,一路大踏步踩得水花四濺,袍服下擺全是泥點子。所幸路上行人都忙著匆匆避雨,也無人來關注李若雪袍服底下若隱若現的身段。
二人順著汴河的河岸,跑過了李七家正店,又跑過了出來時曾經過的蔡相宅子,金梁橋,眼看將近李府,趙行德正欲往平常出入的便門跑去,卻感覺手中得柔荑一緊,“這邊,這邊,”李若雪拉著他向另外一方向跑出去。趙行德跟在她的身后,來到宅邸西側一扇小門外面,李若雪一邊用力拍打著門環,一邊回頭來趙行德解釋道:“我特意讓卷簾留意為我們開門的。”
她臉上掛著若干水珠,幾綹烏也從歪了的漆帽下露出來,望著趙行德有些怪異的目光,奇道:“元直,你怎么了?這樣看著我?”趙行德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將佳人拽到懷里,左手用勁握住她的腰際,右手輕輕扶著她的腦后,盯著李若雪因為吃驚而睜得大大的眼睛,低頭緩緩地,但是不容推卻地,深深地吻了下去。李若雪感覺趙行德身上散著一股灼熱,嘴唇被他用力的吸吮著,漸漸地也沉迷其中。大雨就在兩人身旁滂沱而下,電閃雷鳴一個接著一個,偶爾奔過的行人,也只朝這兩個舉止怪異的儒生投來匆匆的一瞥。
這一刻幾乎好像是經過了千萬年之久,吱呀一聲,那扇小門打開了一條縫兒,片刻后,卷簾好像受驚的貓咪一樣,怯生生地望著在雨中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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