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家教的日子。
以往張若琳沒有仔細觀察過這個小區,來往皆是匆匆。一來趕時間,二來不關心。
今天她的步伐格外緩慢。
院墻高筑,丁香花從鑲著精致金邊的三叉欄桿探出頭來,落了一地的紫白花瓣,小區門匾旁是人造水景流水潺潺,制服齊整的保安站在紅棕色的遮陽傘下,巡視來往人眾,嚴肅認真地登記外來人員,碰到認識的業主就笑瞇瞇地說“歡迎回家”,一邊主動幫忙刷卡開門。
小區里高樹灌木錯落有致,夏末初秋的傍晚,夜幕初降,燈火漸燥,抬頭就能看到低樓層人家的吊頂水晶燈,裝潢精細豪華。
這是京城里的高檔小區。
張若琳仰望單元樓,竟有閑心數著樓層。步潼家在17樓。
陳逸......上次碰到,他是半途上電梯,該是在下邊。哪一層呢?現在是否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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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開門的不是步潼,而是他的父親,見過一面的項先生。今日他穿著休閑家居服,顯得整個人柔和了些。他臉上有疑惑,大概是不記得她,張若琳站在門口有些尷尬,“項先生你好,我是潼潼的家教老師。”
“我知道,”項凌點頭,“步潼和他媽媽去了姥姥家,他沒告訴你嗎?”
張若琳搖搖頭,心里明白是聯系不上她的緣故。“他可能在□□上和我說了,但我一整天都沒上線。”
項凌:“你沒有微信嗎?把你號碼告訴我吧,下次再有特殊情況好通知你。”
“我還沒有買手機,”張若琳笑說。
眼前這個女孩著裝質樸,才剛開學就找兼職,手上連個通訊工具都沒有,項凌了然:是個不算幸運的孩子。
張若琳敏感地注意到項凌的目光變得柔和,其中還帶著些悲憫......她心口升騰起莫名的情緒,手心忽然攢了汗,濕熱的感覺令人難受,她不自覺地攥著衣擺,語氣輕快地說:“沒關系的,那我先走了,我□□上和潼潼改個時間就好了。”
然后沒等人回答,笑著道了聲“再見”便匆匆轉身。
她進了電梯發現項凌還半開著門,微微笑著沖她揮手。
電梯門關上,緩緩下落。鏡面映著她灰白的臉,還有那不自覺扣著雙肩包肩帶的手,緊緊閉合的腳尖......這是個渾身透著緊繃感而不自知的身影。
是自卑嗎?張若琳想。
原路返回。夜風送來不知名的花香,她沒聞過這樣的味道,空氣都滲透著高級感。
越走越進入花園中央,花香濃得齁鼻子,過猶不及,并不好聞。
十年來,她從未如此敏感......
悲憫,敏感,憂郁......張若琳把這些稱為富貴情緒。是她告訴自己要控制住的情緒。她需要的是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披襟斬棘的力量。
于是,她把這一切怪罪于晚風與花香,它們無端的闖入,知覺神經上是熟悉的,心理上卻筑起一道難以跨越的屏障:這里的晚風,不是她的晚風;這里的花香,也是不屬于她的花香。
抬頭又看了看高大的居民樓,太高便是視野盲區,一直看到脖子有些酸疼,她后知后覺揉了揉,低頭向花說:“不好意思啊。”無端給它們施加罪名。
她輕而易舉地給自己找到了情緒的突破口。
腳步恢復輕快。
回到學校張若琳沒有直接回寢室,先去圖書館信息中心上網,□□里果然有步潼的留。
“在嗎?”
“我和我媽媽今天要去姥姥家,今天的家教取消噢。”
“姐姐,在嗎?”
“怎么會有現代人一個上午不看□□呢?”
“還沒看到嗎,怎么會有現代人一個下午不看□□呢?”
“我出門了,福禍天注定張若琳女士。”
“我已經到姥姥家了,依我的推斷,真相只有一個:你已經到我家了并且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