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少不更事的他也曾經埋怨過,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母遭此橫禍。
可是纏綿病榻的母親需要他來照顧,肇事司機的案件需要他去參與,賠償金和撫恤金更需要他這個唯一的直系親屬出面協商。
生活并沒有留給他太多頹廢的時間。
他必須振作起來,他必須獨當一面。
身子微微靠上斑駁老舊的圍墻,回首前塵往事,恍如南柯一夢。
顏倦瞇了瞇眼睛,心想,大概人生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只是過客,走完一程便離別。
失去某樣重要的東西后,會讓人加速成長。
而他必須習慣失去。
站了一會兒,風聲呼嘯而來,顯得愈發寒冷。
顏倦把媽媽推回了房間,小心翼翼抱到床上,又幫她細心掖好被角,留了一盞昏黃臺燈,然后轉身,輕手輕腳地走出來。
揉了揉眉心,他走下樓梯把大門反鎖,又把窗戶都關上,收拾了一下客廳,這才慢吞吞地去洗澡。
十五分鐘后,顏倦穿著一身藍色睡衣從浴室里走出來,肩膀上搭了條毛巾,隨意擦了擦濕漉漉的黑發,走進自己的臥室。
現在已經過了十點半,他沒有復習的習慣,于是關了臺燈,又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數據線拔掉,打算上床睡覺。
習慣性打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顯示有幾條好友消息。
點進去,一條是許慕遲發來的,約他明天考完一起出去玩。
而另外兩條……是之前那個,七班的奇怪女生。
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顏倦點開她的聊天框。
她在問他一道數學題。
一道很簡單的數學題。
從小到大的良好家教讓他有點猶豫,要不要重新打開臺燈去幫她解題。
正想著,他視線一瞥,卻眼尖地看到,她發過來的照片里,數學書下面似乎壓著一個練習本。
這個練習本是天藍色的,右上方折起一個小角,上面還有一滴暈染開來的黑色墨水。
顏倦記得很清楚,這滴墨水,是趙熠然回過頭,一邊跟自己說話一邊給鋼筆換墨汁的時候,不小心滴上去的。
睡意瞬間退去幾分,他神色里有那么一瞬間的疑惑,然后,手指往上翻了翻,去看這段時間以來跟她的聊天記錄。
……
一直以來,主動靠近他的女生有很多,顏倦不清楚她們的少女心事,也懶得去深思,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原來就活得比其他同齡人艱難,根本無暇考慮其他。
可是……
如果是于渺渺的話。
也許有哪里是不一樣的。
顏倦說不上來她和其他女生相比好在哪里,卻羨慕她活得簡單真實。
他認識她的第一天,她不小心摔倒在樓梯口,然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原本以為,她會因為面子而假裝若無其事,跟他說沒關系。
可是她沒有。
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遠天真,永遠純粹。
在她的眼里,大概天空永遠是粉紅色,云朵軟得像棉花糖,連撲面而來的風都是甜的。
那天暮色殘陽,她站在分岔路口說,雖然別人都覺得他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可是她認為,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顏倦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卻偶爾可以從她的笑容里得到慰藉。
畢竟人生艱難,活著不易。
沉默了很久,直到手機屏幕瑩藍色的光暗下去,透過漆黑屏幕,他看到自己一張輪廓模糊的臉。
漆黑眼瞳里,神色莫名。
下床打開臺燈,他隨便從筆記本里撕下一張白紙,仔仔細細寫上解題過程,怕她看不懂,連中間約分的細節都沒有省略。
寫完之后,拍了張照給她發過去。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騙自己,卻也沒有質問,沒有拆穿。
夜色融融,漆黑天空濃稠得像深綠色的墨,攪拌不開。
圖片下面,他緊跟著打了一行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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